高烧如同烈焰，灼烧着关山月的意识。在昏迷的深渊里，破碎的记忆如同水中倒影，荡漾开一圈圈涟漪，渐渐拼凑成一个完整的夏日黄昏。
苗疆的晚风带着野花的甜香，萤火虫在林间空地上飞舞，像是撒落人间的星辰。十五岁的关山月——那时她还叫阿月，穿着崭新的苗裙，银饰在夕阳余晖中闪烁着细碎的光。她手里小心翼翼地捧着一盏竹编的小灯，灯里装着十几只最亮的萤火虫，发出柔和而梦幻的光晕。
她红着脸，将萤灯递给站在对面的少年。少年十六岁，正是苏昌河年少时的模样，眉宇间已有了日后的轮廓，眼神却清澈明亮，不见半分阴霾。
关山月阿哥……
她声音轻得像羽毛，脸颊绯红。
关山月给你。
少年接过萤灯，指尖无意间触碰到她的手指，两人都像被烫到般缩了一下。他低头看着灯里明明灭灭的萤火，又抬头看她，眼中映着灯辉，也映着她羞怯的模样。
苗疆少年阿月……
他忽然开口，声音还带着少年的清朗，却又异常认真：
苗疆少年等你及笄，我就娶你可好？
阿月整个人愣住，随即羞得背过身去，耳根都红透了。
关山月你、你浑说什么……
她嗔怪道，声音却软得没有半分力道，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带。
少年绕到她身前，一双笑眼紧紧盯着她，不肯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表情。他看见她粉面含羞，睫毛轻颤，明明慌乱得要命，眼底深处却又藏着一抹小心翼翼的期待。
他轻笑出声，那笑声在夏夜的晚风里格外清朗。
苗疆少年你我本就有婚约在身——
他故意拖长了语调。
关山月那都是长辈们的玩笑话！
阿月急忙打断他，像是生怕他说出什么更让人羞怯的话来，可那急促的语气里，分明带着几分欲盖弥彰的心虚。
少年不笑了。他看着她，眼神一点点变得郑重起来。晚风吹动他额前的碎发，萤火虫在他们身边飞舞，照亮了他此刻无比认真的脸庞。
苗疆少年就算没有婚约，
他一字一句，清晰地说道：
苗疆少年我也喜欢你。
阿月彻底愣住了。她呆呆地看着他，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真诚与炽热，心跳如擂鼓，一声声撞在胸腔里，快得几乎要蹦出来。周遭的一切仿佛都消失了，只剩下眼前这个少年，和他那句石破天惊的话。
少年向前迈了一小步，离她更近了些。近得她能闻到他身上干净的、带着阳光和青草的气息。他望着她的眼睛，像是要将这一刻永远刻进心底。
苗疆少年阿月。
他又唤了一声她的名字，声音温柔而坚定，
苗疆少年我喜欢你。
不是戏言，不是玩笑。是十六岁的少年，捧出一颗最赤诚的心，献给他喜欢的姑娘。
阿月的眼眶忽然就红了。她张了张嘴，想说些什么，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。所有的羞涩、慌乱、不知所措，都在这一刻化作了汹涌的心潮。她低下头，不敢再看他灼人的目光，只是轻轻、轻轻地点了点头。
幅度小得几乎看不见。
但少年看见了。他眼睛一亮，笑容瞬间绽开，比满林的萤火还要明亮。他小心翼翼地将萤灯举高了些，让柔和的光晕笼罩着两人。
苗疆少年那说好了！
他的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欢喜。
苗疆少年等你及笄，我就来娶你。
阿月依旧低着头，嘴角却悄悄扬起一抹极甜、极羞涩的弧度。
萤火虫在他们身边飞舞，夏夜的微风拂过林梢，远处传来隐约的虫鸣。一切都美好得像一个不愿醒来的梦。
然而，梦境深处，一丝裂痕悄然蔓延。美好的画面开始扭曲，温暖的光晕被血色浸染，少年的笑脸在火光中破碎……
关山月不...
昏迷中的关山月无意识地呢喃，眼角滑下一滴滚烫的泪。
或许他们，本该如此。
马车内，苏昌河看着她即使在昏睡中依旧紧蹙的眉头和滑落的泪珠，握着她手腕的手指，不自觉地收紧了几分。
良久，小声到苏昌河自己都听不到：
苏昌河别怕，我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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