暮色将河水染成暗红色。
关山月拖着几乎散架的身子跌跌撞撞来到河边,每走一步都在地上留下斑驳的血迹。背上的鞭伤早已皮开肉绽,左臂更是在与苏暮雨交手时被剑气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。
她跪在河边,颤抖着手想要掬水清洗伤口,却因失血过多眼前阵阵发黑。
就在这时,身后传来车轮碾过碎石的声音。
一辆玄色马车在河边停下。车帘掀开,苏昌河跃下车,本是打算让马饮些水便继续赶路去蛛巢。可当他看见那个跪在河边的红色身影时,脚步顿住了。
即便隔着一段距离,他也能认出那是谁。
苏昌河真是……
他低咒一声,眉头紧锁,却还是走了过去。
关山月听见脚步声,猛地回头,眼中闪过警惕。但在看清来人后,那警惕又化作了复杂的情绪。她想站起来,却一个踉跄差点栽进河里。
苏昌河一把扶住她。入手处一片湿冷,全是血。
苏昌河你……
他看着她苍白如纸的脸,到嘴边的质问又咽了回去,尽量使自己语气变得温和些:
苏昌河伤成这样还乱跑?
关山月张了张嘴,想说什么,却只是虚弱地摇头。
苏昌河将她扶到一块平整的石头旁坐下,动作算不上温柔,却也没有弄疼她。他撕下一截衣摆,在河水中浸湿,开始清理她手臂上那道狰狞的伤口。
水混着血,在石头上晕开一片暗红。
关山月咬着唇,疼得浑身发抖,却始终没有出声。她侧过头,不去看他的动作,也不去看他此刻的表情。
当苏昌河清理完手臂的伤口,准备查看她背上时,关山月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。
苏昌河别动。
他的声音有些生硬。
他小心地掀开她背上已经和伤口黏连在一起的衣料。当那片血肉模糊的鞭痕暴露在眼前时,苏昌河的手几不可察地一顿。
那不是什么新伤。一道道交错的疤痕层层叠叠,有些已经淡去,有些还红肿着,最新的几道皮肉外翻,深可见骨。
不知为何,心口像是被什么狠狠揪了一下。
他沉默着继续清理伤口,动作却不由自主地放轻了许多。冰凉的河水触到伤口,关山月疼得闷哼一声,身子剧烈地颤抖起来。
清理完所有伤口,苏昌河从怀中取出金疮药——那是他常年随身携带的。药粉撒在伤口上时,关山月疼得几乎晕厥,额头上全是冷汗。
苏昌河疼的话,就咬我。
苏昌河红着脸小声道。
关山月目光复杂地看了他一眼,终是咬着下唇捱着疼生生熬过了上药,最后她已浑身湿透,薄薄的衣衫紧贴着身体,香肩半露,后背的鞭痕在暮色中显得愈发触目惊心。
苏昌河移开视线,脱下自己的外袍裹在她身上。
苏昌河能动吗?
他问。
关山月试了试,却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。不仅如此,她开始觉得浑身发冷,眼前的一切都在旋转——伤口感染引起的高烧来得又快又猛。
苏昌河看着她渐渐涣散的眼神,眉头皱得更紧。
苏昌河真是麻烦。
他嘴上这么说着,却已经俯身将她打横抱了起来。
关山月本能地挣扎了一下,但虚弱的身体根本使不上力。她靠在他怀里,隔着衣料能感受到他胸膛的温度,还有沉稳的心跳。
苏昌河将她抱上马车,安置在软垫上。正要起身离开,手腕忽然被一只滚烫的手抓住。
他低头,对上关山月烧得迷蒙的眼睛。
她似乎已经分不清现实与梦境,只是死死抓着他的手,嘴里喃喃着:
关山月别走……阿哥别抛下我……
声音很轻,带着哭腔,像极了当年那个在火光中无助的小女孩。
苏昌河僵在原地。
许久,他缓缓坐回她身边,任由那只滚烫的手紧紧抓着自己。马车外,夜色已经完全降临,河水在月光下静静流淌。
他望着车窗外,眼神复杂难辨。
这一夜,注定是走不了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