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三章 作对

回到苏家院落时，夜已深沉。

苏昌河推开自己房门，动作比平日重了几分。他没有点灯，径直走到窗边那张铺着白虎皮的矮榻前，重重坐下。

提魂殿中那声“不接”犹在耳畔回响。

他从未想过，有朝一日会为了一个人，公然违抗暗河的意志。三日之后，若不能给出一个“满意”的交代，那…

什么才是提魂殿想要的“交代”？

关山月的尸体？还是……彻底斩断这不该存在的牵绊？

赤月蛊似乎感应到他心绪的动荡，在胸口处传来一阵细微的悸动，带着隐约的灼热感。这蛊毒如同一条无形的锁链，将他与那个身份成谜、立场对立的女子紧紧捆绑在一起。

黑暗中，感官变得格外敏锐。他仿佛又闻到了那日在她居所闻到的、清苦中带着一丝甜香的草药气息，看到了她坐在炉火前煎药时沉静的侧影。

苏昌河该死……

他低咒一声，猛地睁开眼，试图驱散这些杂念。他是暗河的苏昌河，是双手沾满血腥的“送葬师”，不该有这些软弱的情绪。

可记忆一旦决堤，便难以遏制。

那个苗疆夏日，她穿着五彩的苗裙，银饰在阳光下闪闪发亮，赤着脚在溪边奔跑，笑声清脆如银铃。

她总爱跟在他身后，一声声地喊他哥哥，让他爬树摘果，下河摸鱼。他嘴上嫌弃她麻烦，却总会默默地满足她所有要求。

这些被刻意遗忘的温暖片段，与关山月如今清冷如霜的模样形成了强烈的对比。这十七年间，她究竟经历了什么？为何会成为“月影”？她口中的“主人”又是谁？一个个谜团盘旋在心头，让他烦躁不已。

“咚咚。”

轻微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。

苏昌河进。

苏昌河收敛心神，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硬。

房门被推开，苏暮雨端着一個托盘走了进来，上面放着一壶刚沏好的茶和两碟简单的点心。他将托盘放在榻边的小几上，然后自然地在对面的竹椅上坐下。

苏暮雨喝点茶，定定神。

苏暮雨斟了一杯热茶推到他面前，氤氲的热气驱散了几分室内的寒意。

苏昌河端起茶杯，指尖感受到瓷壁传来的温热，却没有喝。

苏昌河暮雨，这次我好像……真的惹到大麻烦了。

苏暮雨拿起另一只茶杯，轻轻吹开浮沫，语气平静：

苏暮雨麻烦从来都不少，只是这次的不同。

他抬眼看向苏昌河，目光清明，

苏暮雨你准备怎么做？

苏昌河我不知道。

苏昌河回答得干脆，带着一丝破罐子破摔的意味。他将茶杯放下，发出清脆的磕碰声，

苏昌河杀了她，我做不到。不杀她，提魂殿不会罢休。

他扯了扯嘴角，露出一抹自嘲的笑，

苏昌河还真是……进退两难呢。

苏暮雨或许，还有第三条路。

苏暮雨沉吟道。

苏昌河心想他说的对，甚至没能等苏暮雨说出下半句，他就煞有其事地点头如捣蒜。

苏昌河你说得对呀……

苏昌河直接与提魂殿作对不就好了？

苏暮雨我真服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