走出漫画店没多远,晚风就裹着些凉意吹过来,卷得林歌额前的银发轻轻晃。姬野奈梦攥着他的手没松,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布料传过来,像揣着颗小小的暖炉。
可林歌还是下意识往妈妈身边靠了靠——他怕的不是冷,是想起家里冰冷的墙,想起爸爸醉酒后摔东西的声响,那些画面比晚风更让他发抖。
“不想回家的话,”姬野奈梦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,指尖轻轻拂过他冻得泛红的耳尖,声音放得很柔,“我们去公园好不好?就像你小时候最喜欢的那样。”
林歌的脚步顿了顿。记忆里突然冒出来些模糊的片段——那时候他还没被渐冻症缠上,能牵着妈妈的手跑,公园里的秋千晃得很高,阳光落在妈妈的发梢上,像撒了层金粉。他慢慢点头,浅金色的睫毛颤了颤,眼底泛起一点极淡的光。
暮色沉得越来越快,街灯一盏盏亮起来,昏黄的光洒在空荡的公园里。秋千被晚风推着,轻轻晃着,发出“吱呀、吱呀”的轻响,像谁在低声说话。
姬野奈梦帮林歌扶着秋千绳,看着他慢慢坐上去,又轻轻推了推——力道很轻,怕碰疼他身上的瘀伤。
“慢一点,别晃太高。”妈妈的声音落在风里,软乎乎的。
林歌攥着秋千绳,感受着风拂过脸颊的凉意,掌心的蔷薇吊坠贴着皮肤,还留着点从漫画店带出来的暖意。
他抬头看了眼天边,粉紫色的晚霞还没完全褪尽,像被染了色的棉花糖,轻轻飘在头顶。
要是能一直这样就好了。
他偷偷想着,没有医院的消毒水味,没有爸爸的怒吼,只有妈妈的手,还有这晃悠悠的秋千。
可这安静没持续多久,一阵浓烈的酒气突然飘过来,混着烟草味,刺得林歌鼻腔发疼。脚步声踉踉跄跄的,越来越近,还伴着含糊不清的嘟囔:“该死的……又输了……钱呢……”
林歌的心猛地一紧,下意识往姬野奈梦身后躲。他认得这声音,认得这股让人作呕的气味——是他的爸爸,林建军。
男人歪歪斜斜地走过来,衬衫领口扯得歪扭,袖口沾着不知道哪里来的污渍,眼神浑浊得像蒙了层灰。
他走到姬野奈梦面前,醉意朦胧的目光扫过她的脸,原本涣散的瞳孔突然缩了缩,像是终于看清了人。
“你果然在这里!”他哑着嗓子喊,伸手就去拽姬野奈梦肩上的包,“把钱给我!老子还要再赌一把!肯定能翻本!”
包带“啪”的一声被扯断,钞票散落在草地上,有的被风吹得卷起来,像受惊的蝴蝶。姬野奈梦还没来得及捡,林建军就粗暴地抓住了她的手腕,酒气喷在她脸上,呛得她皱紧眉头:“快拿!别逼老子动手!”
“爸爸!你放开妈妈!”
林歌猛地从秋千上跳下来,小小的身体撞向林建军,却被他随手一推——力道不大,可林歌的腿早被渐冻症缠得没力气,踉跄着后退几步,重重摔在泥地上。掌心的蔷薇吊坠“嗒”地滚出去,在暮色里闪了下蓝紫光,很快陷进了湿软的泥里。
姬野奈梦想挣开,脸颊却结结实实地挨了一巴掌。“啪”的一声脆响,在安静的公园里格外刺耳。她踉跄着倒在地上,嘴角很快渗出血丝,顺着下巴滴在草地上,染红了一小片草叶。
“废物!还敢跟老子抢!”林建军狞笑着,抬脚就往泥里的吊坠踹去——鞋底碾过金属的声音很轻,却像踩在林歌心上。他趴在地上,泥水顺着脸颊往下淌,混着眼眶里的湿意,却死死咬着牙没哭出声。
他想爬起来,可膝盖疼得发僵,手掌撑在泥里,伤口被蹭得火辣辣的。
“你别碰他!”姬野奈梦挣扎着爬起来,声音抖得厉害,却带着点怒意,“他是你儿子!你明知道他不能受刺激!”
“儿子?”林建军嗤笑一声,醉眼朦胧地扫过林歌苍白的脸,眼底只有厌弃,“要不是这个病秧子费钱,要不是你拖累我,我能混成这样?”他从口袋里掏出个空酒瓶,狠狠砸在地上,“砰”的一声,玻璃碴溅得到处都是。几片碎玻璃弹到林歌的手背上,划出细细的血痕,疼得他指尖一颤。
男人弯腰在散落的钞票里胡乱扒了扒,把大部分塞进自己的口袋,又掏出一张皱巴巴的五十块,随手扔在泥水里。钞票吸饱了水,蔫哒哒地贴在地上,像片烂叶子。
“老子今天心情好,给你们留五十块……买吃的……”
他说完,踉跄着转身,嘴里还嘟囔着“晦气”“下次肯定赢”,脚步虚浮地消失在暮色里。夜风卷着地上的碎钞和玻璃碴,打着旋儿,像一场荒诞的小雪花。
林歌跪在泥里,指尖颤抖着插进湿土,一点点拨开黏腻的泥——蔷薇吊坠就藏在下面,蓝紫色的光被泥污裹着,黯淡了不少,却还是能摸到一点暖意。他把吊坠攥在手里,泥蹭在苍白的皮肤上,和手背上的血混在一起,狼狈得很。
姬野奈梦爬过来,一把把他搂进怀里。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,落在林歌的发间,冰凉冰凉的,可妈妈的怀抱却很暖。“小歌,疼不疼?”她的声音哽咽着,指尖轻轻碰了碰他手背上的伤口,又赶紧缩回去,怕碰疼他,“是妈妈没用……没保护好你……”
林歌靠在妈妈怀里,能闻到她身上的栀子花香,混着泥水和泪水的味道。
他想摇头说不疼,可喉咙里像堵着东西,怎么也发不出声。
他看着妈妈嘴角没擦干净的血迹,看着地上的碎玻璃和湿钞票,看着头顶越来越暗的天,心里突然冒出个念头——要是自己死了,妈妈是不是就不用这么累了?不用再为他的医药费奔波,不用再被爸爸打,不用再这么辛苦了。
这个念头像藤蔓,一下子缠住了他的心脏,越收越紧,闷得他喘不过气。
“小歌,”姬野奈梦好像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,手轻轻抚过他的后背,一下下拍着,像在哄小时候的他,“别忘了我们的约定呀。”
约定?林歌愣了愣。是去年冬天,他在医院里发着烧,妈妈握着他的手说的——“不管怎么样,我们都要活下去,好不好?”
“要活下去。”妈妈的声音低低的,却很坚定,“妈妈还想带你看春天的樱花,还想陪你再坐一次秋千……所以,别放弃,好不好?”
林歌的睫毛垂下来,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,砸在妈妈的风衣上,晕开一小片湿痕。他攥紧掌心的蔷薇吊坠,突然觉得那点暖意好像更明显了些,顺着掌心慢慢往上爬,轻轻裹住了发紧的心脏。
姬野奈梦扶着林歌慢慢站起来,没再提回家,也没提去医院。她牵着他的手,在公园附近找了家小小的旅馆——房间很小,墙壁有点斑驳,还带着点淡淡的霉味,可至少能遮风挡雨,能让他们暂时躲开外面的风雨。
“先洗个澡吧,”姬野奈梦把叠好的毛巾递给他,指尖碰了碰他还沾着泥的手,眼神里藏着疼惜,“水放好了,别洗太久,小心着凉。”
林歌点点头,接过毛巾走进浴室。热水哗哗地流着,雾气很快漫了起来,模糊了镜子。他抬手抹了把脸,指尖无意间碰到掌心的蔷薇吊坠——那枚沾了泥的吊坠,竟然在湿热的空气里,慢慢泛起了蓝紫色的光,像呼吸一样,一明一灭的。
他凑近看了看,光很柔和,映得掌心的伤口都好像没那么疼了。这到底是什么?他小声嘟囔着,指尖轻轻碰了碰吊坠的花瓣纹路,那光好像更亮了点,像在回应他的疑问。
就在这时,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了震。
他掏出来一看,屏幕上跳出来“白凝冰”的名字,后面跟着一段长长的文字——是个故事,关于大海,关于一位公主的故事。
水雾里,手机的光映在林歌的脸上。
他看着那些字句,耳边的水声好像突然变成了海浪的声音,轻轻拍着耳朵,带着点遥远的温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