气泡在舌尖炸开的凉意还没散去,薄荷的清冽就顺着喉咙滑下去,混着蝶豆花淡淡的甜,像把夏夜的风揉碎了含在嘴里。
林歌捧着杯子,指尖蹭过杯壁的水珠,凉丝丝的触感让他想起小时候妈妈给他贴的退烧贴——那时候妈妈会把退烧贴在手里揉软了再贴,说“这样就不冰啦”,指尖残留的温度,和此刻杯壁的凉,奇异地叠在了一起。
“你看你看!”白凝冰突然把自己的限定版漫画翻到某一页,推到林歌面前,“这里超感人的!魔法少女们的魔法杖都碎了,大家都哭了,结果队长说‘只要心里还有想守护的东西,魔法就不会消失’,然后她们的眼泪就变成了新的魔法石!”
林歌凑近了些,模糊的视线里,能看见画面上几个穿着蓬蓬裙的少女相拥在一起,眼泪落在破碎的魔法杖上,泛着微光。
他的指尖轻轻碰了碰那页纸,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挠了一下——他也有想守护的东西,是妈妈,是这本漫画,是那句“要开心呀”。
可他连守护的力气都没有。
“我每次看到这里都会哭!”白凝冰晃着腿,高马尾上的牛仔帽吊坠跟着轻轻甩,“后来她们还一起写了首歌,跟‘歌’的那首《与你相伴》超像的!都是说‘就算很弱小,只要有人陪着,就能走下去’。”
“与你相伴”四个字像细针,轻轻刺了下林歌的心脏。
他想起自己录这首歌时的样子——那时候他还能站在窗边,对着夕阳唱歌,声带没被渐冻症缠上,视力也没这么差,能看清乐谱上的每一个音符。
现在再想哼一句,喉间只会发出沙哑的气音,像破旧的风箱在响。
“对了对了!”白凝冰突然想起什么,从帆布包里掏出颗草莓味的硬糖,剥了糖纸递过来,“这个给你!超甜的,吃了心情会变好哦!”
林歌犹豫了一下,还是接了过来。
糖块放在掌心,小小的,带着点温度,像颗迷你的小太阳。他放进嘴里,草莓的甜慢慢漫开,压过了嘴角伤口残留的铁锈味,连呼吸都好像甜了些。
“白凝冰,别总把糖给客人。”店长端着一盘刚烤好的曲奇走过来,黄油的香气漫开,混着油墨味,暖得让人想叹气。
她把一块曲奇放在林歌面前的小碟里,指尖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腕——触到的瞬间,店长的动作顿了顿,目光落在他泛白的指节上,又很快移开,声音依旧温和:“刚烤的,还热着,配气泡饮正好。”
林歌拿起曲奇,指尖碰到饼干的温度,烫得轻轻缩了下。
咬了一小口,酥松的饼干在嘴里化开,甜而不腻,黄油的香气裹着舌尖,像妈妈以前在烤箱里做的小点心。
那时候妈妈还没那么忙,周末的午后会系着草莓围裙,把烤好的饼干放在他的漫画旁,说“边吃边看,别累着眼睛”。
“对了,”店长忽然转身走进吧台,回来时手里多了个小小的蔷薇吊坠——花瓣的纹路雕得极细,边缘泛着淡淡的蓝紫光,像把夜里的水母装进了金属里,“这个是之前有人寄存在这里的,总觉得它该等个合适的人。”
林歌的目光一下子被吊坠吸住了。
那蓝紫光很柔和,不像灯光那样刺眼,倒像他小时候在海边见过的、夜里泛着光的海草,轻轻晃着,很让人舒服。
他伸手想碰,指尖还没碰到,就被白凝冰的声音打断:“店长又拿奇怪的小玩意儿出来啦!这个吊坠是不是又有什么故事呀?”
“小孩子别问这么多。”店长笑着弹了下白凝冰的额头,把吊坠轻轻推到林歌面前,“你要是不介意,就拿着吧。说不定哪天,它能帮你些什么。”
林歌捏起吊坠,冰凉的金属贴在掌心,竟慢慢泛出一点暖意,像有生命似的。他刚想说话,店门的风铃突然“叮铃”响起来,清脆的声音撞碎了店里的安静。
一个穿着米白色风衣的女人快步走进来,金色的长发用珍珠发簪挽着,脸上还带着精致的妆容,眼底却藏不住慌乱。她的目光扫过店里,落在林歌身上时,瞬间亮了起来,快步走过来,声音里带着后怕的颤抖:“小歌,你怎么跑这里来了?”
是妈妈,姬野奈梦。
林歌抬起头,看着妈妈泛红的眼眶,喉咙突然发紧。
他想说“我没事”,却只发出沙哑的气音。
妈妈蹲下来,指尖轻轻抚过他脸颊上还没消的瘀痕,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他,眼泪却掉了下来,砸在他的手背上,烫得他指尖发麻。
“对不起,妈妈来晚了。”妈妈把他扶起来,小心翼翼地避开他身上的伤口,“医生说你不见了,我找了你好久……”她的风衣上还带着外面的晚风,却把他裹得很紧,像要把他护在一个没有伤害的小世界里。
林歌靠在妈妈怀里,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栀子花香——那是妈妈常用的香水味,小时候他总抱着妈妈的脖子,说“妈妈身上像花园”。他把怀里的漫画和掌心的吊坠攥得更紧,贴在胸口,像抱着两件珍宝。
“这位是……”妈妈注意到旁边的白凝冰和店长,礼貌地笑了笑,眼底的慌乱渐渐平复。
“我是白凝冰!是他的漫画搭子!”白凝冰抢着开口,指了指林歌手里的漫画,“我们在聊《星梦魔法使》呢!”
店长站在旁边,看着他们母子,眼底漾着温和的笑意:“您是他的母亲吧?这孩子很乖,就是太安静了。”
她说着,目光扫过林歌掌心的吊坠,那抹蓝紫光轻轻晃了下,“不过既然找到人了,就早点回家吧。而且外面天快黑了,我们也要关门了。”
妈妈点了点头,牵着林歌的手往外走。
林歌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漫画店——暖黄的灯光淌在书架上,白凝冰趴在柜台上挥着手,店长站在柜台后,手里还捏着那块没吃完的曲奇。
风铃又响了,像在说“再见”。
走出店门,黄昏的余晖已经淡了,天边染着淡淡的粉紫,像被揉碎的樱花酱。妈妈把他的手揣进风衣口袋里,掌心的温度裹着他的手,暖得让人舍不得松开。林歌低头看着掌心的吊坠,蓝紫光在暮色里更明显了,像一颗小小的星星,亮在他的掌心。
“妈妈,”他攒了好一会儿力气,终于挤出沙哑的声音,“这个……”
“喜欢就留着呀。”妈妈摸了摸他的头,声音软软的,“只要你喜欢,就好。”
风轻轻吹过,带着樟树的淡香。林歌攥着吊坠,忽然觉得,或许这个冬天,也没那么冷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