踏入洞口的瞬间,浓重的黑暗和更刺骨的阴冷便如潮水般将两人淹没。苏暮雨指尖凝聚的青炎光晕,在这片黑暗中如同风中残烛,只能勉强照亮周身三尺。脚下的地面粗糙湿滑,布满了碎石和不知名的黏腻苔藓,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、混杂着铁锈、腐朽和某种难以言喻的、仿佛金属与血肉混合烧焦后的怪味。
甬道并非笔直,而是向下倾斜,曲折蜿蜒,仿佛通向大地深处。两侧石壁上,偶尔能看到残留的、模糊的符文刻痕,与洞口边缘相似,但更加黯淡,有些甚至被暗绿色的苔藓或某种黑红色的、如同干涸血迹般的污渍覆盖。这些刻痕给人一种极其古老、被遗忘了无尽岁月的苍凉感。
“小心脚下,跟紧我。”苏暮雨低声道,搀扶着苏昌河,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谨慎。她的青炎之力不仅提供照明,也在不断感知着周围环境的能量流动。这里的气息极其混乱,既有峡谷外冰火交织的余韵,更深处则传来令人心悸的、类似黑炎却又似乎掺杂了其他东西的冰冷与死寂。
苏昌河几乎将全身重量都倚在苏暮雨身上,重伤的身体每一步都牵扯着剧痛,但他咬紧牙关,没有发出任何声音,只是全力调动着体内那丝微弱的源火之力,驱散侵入骨髓的寒意,同时警惕地扫视着黑暗深处。怀中的宝石依旧温热,似乎在进入这通道后,变得更加“安静”了,仿佛被周围的某种力场所压制。而黑匣……在刚才吸收了怪物的黑气后,陷入了更深的死寂,但苏昌河能感觉到,那种死寂之下,隐藏着一种更加危险的“满足”与“蛰伏”。
两人沿着曲折的甬道向下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,空气越来越沉闷,湿气也更重。突然,前方的甬道豁然开朗,青炎光晕照亮了一个相对宽敞的地下空间。
这里像是一个废弃的、天然形成的岩洞被人为改造过。洞顶有水滴不断落下,发出单调的“滴答”声。地面散落着一些腐朽的木箱碎片、断裂的金属工具(造型古朴,绝非近代之物),以及……几具早已化作白骨的尸骸!
尸骸身上的衣物早已腐烂殆尽,但从残存的、锈蚀严重的金属甲片和身边散落的、同样锈迹斑斑的兵器(样式古老,类似长戟和环首刀)来看,他们并非近代之人。白骨零散,姿势各异,有的靠在墙边,有的扑倒在地,似乎在生前经历了某种突然的袭击或灾难。更让人心惊的是,其中几具白骨的骨骼上,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、仿佛被高温瞬间灼烧过的焦黑色,与寒潭下那些被黑炎焚尽的尸骸有相似之处,但痕迹更浅,更像是被余波波及。
“这里……发生过战斗,很久以前。”苏暮雨蹲下身,小心地检查一具相对完整的骸骨,在它的指骨旁,发现了一块半埋入泥土的、锈蚀严重的青铜令牌残片。她拂去泥土,令牌上依稀可见一个复杂的、类似齿轮与火焰交织的图案,下方有几个几乎磨灭的古字。
“这是……‘千机’?后面还有‘宗’或‘府’的字样残痕……”苏暮雨仔细辨认,眉头紧锁,“千机宗?从未听说过这个门派。”
“可能是……古代某个专研机关、阵法、或者……封印之术的宗门。”苏昌河喘息着靠在石壁上,目光扫过散落的工具和尸骸,“看这些工具和兵器,还有这令牌的风格,年代极其久远,可能比莲宗、甚至比寒鸦堡的历史还要古老得多。他们出现在这里……或许与黑炎的封印有关。”
这个推测让两人心中一凛。如果千机宗是古代参与封印黑炎的势力之一,那么这条甬道,这个洞窟,很可能就是当年封印工程的一部分!那些尸骸,可能是死于工程事故、黑炎泄露,或者……封印完成后的某种“清理”?
“看那里。”苏暮雨指向洞窟另一侧。那里,岩壁被人工修整得较为平整,上面似乎刻着大片的文字和图案!
两人连忙走近。岩壁上覆盖着厚厚的灰尘和蛛网,苏暮雨用短刃小心清理。灰尘簌簌落下,露出底下清晰的刻痕。
这不是随意的涂鸦,而是一篇工整的、以古老文字书写的碑文!旁边还配有简略的示意图。
苏暮雨迅速浏览,越看越是心惊。
碑文大意如下:
“大周天启七年,黑炎异动,北疆生灵涂炭。奉帝命,集天下奇士,建‘镇渊’之工,以锢其源。吾‘千机宗’承命,主司‘禁断黑匣’之铸与‘九幽玄冰链’之设,协同‘白焰莲台’与‘青炎秘府’,共行封印。”
“此甬道,乃‘镇渊’外枢,监测与维护之用。深处三百丈,即为主封印‘寒渊’之上层壁垒。壁垒设三重禁制,非三钥齐聚,不得开启。”
“然黑炎暴虐,封印亦损。时有‘炎傀’自裂隙渗出,袭杀工匠。吾等苦守于此,修补裂隙,诛杀炎傀,然伤亡日重……”
“……异变陡生!‘源核’躁动,疑似有外物引动共鸣,致封印震荡,‘炎傀’暴增!吾等力战不退,终以宗门秘宝‘千机锁’暂封此段甬道,隔绝内外,然退路已断……”
“……余力将尽,留此碑文,警示后来者:黑炎之怖,远超预期。‘禁断黑匣’虽封其‘源核’,然‘魂枢’(注:或指寒潭短杖?)与‘源核’共鸣之隐患未除。‘白焰’与‘青炎’之力,亦需时刻维持平衡,稍有偏颇,封印倾覆在即……”
“……若有后世同道至此,切记:不可妄动‘禁断黑匣’!不可接近封印核心!速离此地,告之天下,重聚三炎守护,再固封印!此地……不可久留!”
碑文到此戛然而止,最后的字迹潦草而无力,仿佛书写者用尽了最后的生命。
旁边附带的示意图,则清晰地标注了“镇渊”封印的大致结构:一个位于地底深处的巨大寒潭(北冥寒渊),潭底石室禁锢着“魂枢”(短杖),石室下方更深处,则以“九幽玄冰链”锁着“禁断黑匣”封存的“源核”(炼魂黑炎核心)。而他们所在的这条甬道,以及冰火峡,甚至可能包括寒鸦堡的部分区域,都是围绕着主封印建立的、庞大的监测与维护体系的残留部分!
“千机宗……古代封印黑炎的主要参与者之一!”苏暮雨声音干涩,“他们铸造了黑匣,设置了部分封印禁制。这里……是当年工程的外围甬道,后来因为‘源核’异动(可能就是宝石的共鸣?),导致封印不稳,泄露的‘炎傀’(就是刚才那种怪物?)暴增,他们被迫封死了这段路,自己却……困死在了这里。”
“碑文提到了‘三钥’、‘白焰莲台’、‘青炎秘府’……”苏昌河眼神锐利,“三钥,可能指的是开启主封印三重禁制的钥匙,或许分别与白焰、青炎、黑炎(或千机宗)有关。‘白焰莲台’显然就是莲宗供奉圣火的地方。‘青炎秘府’……难道就是青炎之源的更深处?那扇打不开的青色石门后?”
“还有这警告……”苏暮雨指着最后几行字,“‘不可妄动禁断黑匣’、‘不可接近封印核心’、‘重聚三炎守护’……他们早就预见到了黑匣被移动、封印失衡的灾难!”
一切都联系起来了!他们无意中卷入的,是一个跨越了漫长岁月、关乎天下安危的古老封印的松动危机!莲宗觊觎黑炎力量,严伯(可能代表莲宗或千机宗余孽?)试图盗取黑匣和宝石,影刃(可能与莲宗有关?)紧追不舍……而他们两人,阴差阳错,成为了黑匣和宝石的携带者,甚至可能身负与黑炎相关的特殊血脉,成为了这盘古老棋局中,最关键也最危险的棋子!
“我们必须离开这里!”苏暮雨果断道,“按照碑文所说,这条甬道深处通往主封印的上层壁垒,极其危险!而且被千机宗用‘千机锁’封死了。我们得找别的路,或者……原路返回,另想办法。”
原路返回,意味着可能正面撞上影刃。
就在两人快速消化信息、权衡利弊时,甬道来时的方向,隐约传来了极其轻微的、衣物摩擦石壁和刻意压低的脚步声!
影刃的人,追进来了!而且听声音,不止一个,正在小心翼翼地向洞窟这边摸索!
后有追兵,前路被古代机关封锁,深处是危险的主封印区域……
真正的绝境!
苏昌河的目光扫过洞窟,突然停留在岩壁一角——那里堆放着一些腐朽的木箱和工具,但在木箱后的阴影里,似乎有一个更小的、不太自然的凹陷!
“那里!”他低声道,示意苏暮雨。
两人迅速挪开朽烂的木箱,后面果然露出一个仅容一人弯腰通过的、更加狭窄的岔道入口!入口边缘有明显的开凿痕迹,但似乎并未完工,也未在碑文示意图上标注,可能是当年千机宗工匠临时挖掘的逃生通道,或者通风、排水的暗渠?
无论是什么,这是目前唯一的希望!
脚步声越来越近,影刃杀手的气息已经隐约可感。
“进去!”苏昌河咬牙道。
苏暮雨不再犹豫,率先弯腰钻入狭窄的岔道,然后转身,帮助苏昌河艰难地挤了进来。岔道内更加低矮潮湿,空气中弥漫着土腥味和陈腐气息,但似乎有微弱的气流流动,说明可能通向某处。
他们刚刚进入岔道,还没来得及往里走多远,身后洞窟里,就传来了影刃杀手进入的轻微响动,以及一声压抑的、发现了尸骸和碑文的低呼。
追兵已经到了洞口!
苏昌河和苏暮雨屏住呼吸,在狭窄黑暗的岔道中,如同两只落入陷阱的野兽,等待着未知的命运。前方是吉是凶?身后是致命的猎手。
而在这绝地的黑暗中,苏昌河怀中的黑匣,那冰冷沉重的匣体,似乎因为再次接近封印核心区域,或者感应到了洞窟内残留的、当年“源核”异动的古老气息,其表面某个极其隐蔽的、之前从未被察觉的角落,一道细微得几乎看不见的、暗金色的纹路,如同沉睡的眼睑般,极其缓慢地……颤动了一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