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两点幽绿鬼火在黑暗中缓缓移动,伴随着锁链拖行的刺耳声响和沉重的脚步,每一步都仿佛踏在人心之上。一股难以言喻的、混合着尸腐、金属锈蚀和浓烈阴煞之气的腥风,随之扑面而来,令人作呕,更令人骨髓生寒。
苏昌河浑身湿透,刚从刺骨寒潭中脱身,内力消耗甚巨,体温极低,反应比平时慢了半拍。但他毕竟是历经无数生死磨砺的顶尖杀手,在异变发生的瞬间,已然强行压下所有不适,一个翻滚离开了潭边,藏身于一尊残缺石雕之后,屏息凝神,目光如电般射向声音和绿光来处。
幽绿光芒渐近,终于照亮了那怪物的轮廓。
那是一个“人”。
或者说,曾经是个人。
他(它)身形异常高大,几乎超过九尺,披着一件早已破烂不堪、颜色难辨的宽大袍服,裸露在外的皮肤呈现出一种死尸般的青灰之色,且布满了诡异的黑色斑纹和腐烂的疮口。一头杂乱如同枯草的长发遮住了大半面容,唯有那两点幽绿的鬼火,是它深陷眼窝中燃烧的、非人的光芒。最骇人的是,它的四肢和脖颈上,都缠绕着粗大沉重的黑色锁链,锁链另一端深深嵌入后方的岩壁之中,随着它的移动,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。
这分明是一具被特殊炼制过、以锁链禁锢于此的“尸魔”!看那锁链的磨损程度和尸身的腐朽状况,它被囚禁在此地,恐怕已有数十年,甚至更久!
“留下……东西……”尸魔那锈铁摩擦般的声音再次响起,幽绿的目光死死锁定苏昌河藏身的石雕方向,它似乎能透过石雕,“感知道”他背后的东西。“黑匣……魂杖……交出来……可……速死……”
它果然是为了这三样古物而来!而且,它似乎神智并未完全泯灭,还保留着部分生前的执念或被人灌输的命令——守护或夺取这些物品!
苏昌河心念急转。硬拼绝非上策。这尸魔气息阴邪强悍,更兼此地环境诡异,寒潭之气对其可能还有增幅。自己状态不佳,又身负重物,贸然交手,凶多吉少。那警告刻痕提及“莫触魂杖”,这尸魔又称之为“魂杖”,恐怕这黑色短杖是关键!
他悄悄解下背后包裹,将那块石碑残片和方形黑匣依旧缚好,唯独将那用油布包裹的黑色短杖握在手中。触手冰凉,杖头宝石的红光透过油布隐隐透出。
“你要这个?”苏昌河缓缓从石雕后走出,声音嘶哑,带着潭水浸泡后的寒意,他举起手中的油布包裹。
尸魔幽绿的眼芒骤然炽烈,锁链哗啦作响,它向前踏出一步,地面微微震动:“魂杖……给我!”
“可以给你。”苏昌河语气平静,脚下却不着痕迹地向寒潭方向挪动,“但你先告诉我,你是谁?为何在此?这魂杖又有何用?”
“我……是谁?”尸魔的动作似乎停滞了一瞬,幽绿光芒明灭不定,锈铁般的声音里首次出现了一丝茫然与混乱,“我是……守卫……主人之命……守在此地……守候……魂杖……与黑匣……不得……遗失……”它断断续续地说着,逻辑混乱,但关键信息却透露出来。
它果然是被炼制出来守卫此地的!它的“主人”是谁?是那留下警告刻痕的“雷”?还是更早的古修士?这“魂杖”和“黑匣”竟需要如此邪物看守,其重要性(或危险性)可想而知。
“你的主人,现在何处?”苏昌河继续试探,同时计算着与寒潭的距离。
“主人……走了……很久……很久……”尸魔的茫然更甚,但随即又被一股暴戾取代,“交出魂杖!否则……炼你魂魄……永镇寒潭!”
看来问不出更多了。苏昌河眼神一冷,在尸魔即将彻底失去耐心暴起的前一刻,他做出了一个大胆至极的举动——运足内力,将手中包裹着黑色短杖的油布包,猛地掷向寒潭中央,那片幽蓝光芒最盛之处!
“你要的魂杖,给你!”
油布包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。尸魔幽绿的眼芒瞬间完全被那包裹吸引,发出一声非人的咆哮,竟不顾一切地拖着沉重的锁链,向寒潭扑去!锁链被绷得笔直,深深嵌入岩壁的一端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,碎石簌簌落下。
就是现在!
苏昌河在掷出包裹的瞬间,已全力施展身法,不是后退,而是沿着潭边石林的阴影,以最快的速度,向着来时那废弃竖井的方向疾掠!他将轻功催动到极致,身形化作一道几乎融入黑暗的虚影。
尸魔扑到潭边,巨大的爪子猛地探入水中,抓向那正在下沉的油布包。就在它的爪子即将触及包裹的刹那,异变再生!
那黑色短杖似乎感应到了尸魔身上浓烈的阴煞之气,杖头宝石的红光骤然透过油布爆发开来!一股灼热、暴烈、充满毁灭气息的暗红色能量猛地炸开!
“吼——!!!”
尸魔发出一声痛苦夹杂愤怒的惊天怒吼!它抓向包裹的爪子瞬间被那暗红能量灼伤,冒出阵阵黑烟,发出嗤嗤的声响,仿佛热油泼雪!更可怕的是,那暗红能量似乎对它的阴煞之体有着极强的克制作用,沿着它的手臂向上蔓延!
与此同时,整个寒潭的幽蓝光芒也仿佛受到了刺激,骤然明亮了数倍!潭底那些发光的石头疯狂闪烁,冰冷的寒气如同实质般向上蒸腾,与短杖爆发的暗红能量剧烈冲突,在潭面上形成一团混乱的能量漩涡!冰与火,阴与阳,两股极端对立的能量在此地疯狂对撞!
整个地下洞穴都开始剧烈震动!穹顶的钟乳石柱纷纷断裂坠落,砸入潭中或地面,发出轰然巨响!石林崩塌,尘烟弥漫!
苏昌河头也不回,将速度提到极限,险之又险地避开几块坠落的大石,终于冲到了那废弃竖井的入口处。他毫不犹豫地抓住之前留下的细索,手脚并用,以比下降时更快的速度向上攀爬!
身后,洞穴的震动和能量冲突的轰鸣声不断传来,尸魔的咆哮声越来越远,却依旧充满了令人心悸的怨毒。冰寒与灼热的气流顺着竖井向上倒灌,吹得他衣袂猎猎作响。
不知攀爬了多久,直到上方的井口透下灰蒙蒙的天光——已是拂晓。苏昌河用尽最后力气,翻出井口,滚落在冰冷的雪地中,剧烈喘息,口鼻间呼出的白气瞬间凝结成冰霜。
他回头望向那早已被乱石半掩的井口,里面仍有沉闷的轰鸣声隐隐传出,但渐渐微弱下去。
寒潭下的秘密,比他想象的更加恐怖。那尸魔,那黑色短杖(魂杖),那方形黑匣,还有警告刻痕……这一切都指向一个湮灭在岁月中的巨大秘密,而莲宗和严伯,显然试图揭开甚至利用这个秘密,其后果恐怕不堪设想。
他必须立刻返回听雪轩,将一切告知苏暮雨。然后,尽快决定下一步该如何行动。是带着这些烫手山芋立刻远遁,还是……
苏昌河抹去脸上的冰碴,眼中闪过一丝决绝。他解开背上的包裹,确认石碑残片和黑匣仍在,短杖已失,但……他摊开一直紧握的左手,掌心赫然躺着那颗从短杖上脱落下来的、鸽卵大小、依旧流转着暗红光芒的宝石!原来在掷出包裹前的一瞬,他以妙到毫巅的手法,用匕首尖端挑落了这颗宝石!魂杖本体或许已毁或沉入潭底,但这核心的宝石,或许才是关键!
他将宝石贴身藏好,重新缚好包裹,辨明方向,朝着听雪轩疾行而去。必须赶在堡内因昨夜洞穴异动而彻底戒严之前,回到苏暮雨身边。
天光渐亮,风雪又起。寒鸦堡在晨雾与飞雪中沉默矗立,仿佛对昨夜地下发生的惊变一无所知。但苏昌河知道,平静的表象之下,真正的风暴,或许才刚刚开始。而他和苏暮雨,已然身不由己地,被卷入了这场跨越了漫长岁月、涉及古老禁忌与各方野心的漩涡中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