6、紫藤花阙

第二天，晨光透过紫藤花树的缝隙，斑驳地洒在青石地面上，御使站在回廊的屋顶上寻找着那道纤细的身影，被婆娑树影网住的人儿便挣扎着出现在了她的视线之中。

那个总是安静的跪坐在神龛前，优雅的跳着神乐舞的少女，此刻却束起了高高的马尾紧握木剑，她原本宽大的巫女袖被绳子紧紧的缠在了手腕上，向后倒退半步，抬手斜挡住了一根树枝的突刺。

木剑与树枝碰撞的声响牵引着御使的目光，那树枝灵巧多变，一击被挡再转两击，少女向旁边撤去躲开了树枝的大挑，半扎马步稳住身形后，木剑尖端朝下剑刃朝外的停在了她的胳膊上。

藤月没有说话，她大口的呼吸着空气，眼神逐渐变得坚毅起来，女孩转转手，握紧手中剑后打了个剑花从纠缠中抽身而出，深吸一口气提着剑向前冲去。

木剑生涩的挥舞着，少女不顾一切地向前突进，试图劈开那交织如网的枝影。剑与枝纠缠不休，碰撞声在庭院里清脆回响。她的额前早已沁满汗珠，呼吸变得急促而沉重，持剑的手也开始微微发抖。而对面的身影却始终从容不迫，脚下步伐轻盈如蝶，每一次格挡都恰到好处，仿佛这只是一场轻松的游戏。

胜负早已分明，但少女眼中的战意却愈发炽烈。她侧身避开树枝凌厉的直刺，全然不顾尖锐的枝梢擦过衣袖可能带来的伤痕。此刻她的世界里只剩下一个念头——击中目标！

木剑带着破空之声直取对方咽喉。

那人微微偏头，身形如柳絮般轻盈下坠，不仅完美避开了这记突刺，手中的树枝还顺势在少女肩头轻轻一点。

“到此为止吧。”

他气息平稳地收势而立，连发丝都不曾凌乱半分。转身时目光越过少女肩头招呼道："御使大人是来找藤月的吗？"

六翼女郎从天而降落在了两人身侧，见哪吒不再捣乱，御使对他的脸色终于缓和了几分：“是啊，你们这是在练剑？”

藤月擦了擦汗喘息道：“哈……是啊……哪吒他……这两天……呼……都有陪……陪我练剑呢……”

旁边及时进来一个小宫女给她递了杯水，藤月大气的端起一口喝干，御使想起刚刚藤月咬牙突进的模样，胸口泛起一丝酸涩。

自从前任蓬莱阁主陨落，蓬莱的重担便落在了这个尚且稚嫩的少女肩上，哪怕有她的帮忙，日常的任务也依旧艰巨。藤月从一开始的焦头烂额，到现在总是微笑着，从容地处理着她交给她的事务，完美地扮演着“巫女大人”的角色。

可御使知道，那笑容背后藏着多少疲惫与孤独。她可以当个在阳光下肆意奔跑无忧无虑的小公主，也可以成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摆烂的笼中鸟，但是她选择穿上繁复的祭服担起不属于她这个年龄的责任。

由于通灵的原因，幼时的藤月在其他人眼里看来有点喜怒无常，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，她逐渐练就了一副处变不惊的姿态，往后她将更加沉稳直至喜怒不形于色。

御使偶尔会想她是在拼命追赶谁的影子呢？是当年那个在月下舞剑的阁主？还是那个被奉于神坛之上的龙女大人？

又休息了一会，终于缓过来的少女解释道：“明天不就是龙女祭了吗？我想着多练练，说不定会有进步呢？”

少女的笑容里带着几分赧然，却比御使记忆中任何一次礼仪性的微笑都要鲜活。

她好久没有在她面前露出这样的表情了。

御使垂眸掩去眼底的波动，抬手替藤月拭去汗水：“可是这并非祭舞，而是剑术比试。”

藤月歪头一笑，眸中闪烁着灵动的光彩：“偶尔也要体会一下不一样的感觉嘛，我总是练花架子也不会有很大的长进呀。之前我一直找借口自己身体羸弱偷懒不练剑，直到看到哪吒使的青萍剑法第一路，才回想起当年第一次看姐姐你舞剑时的惊艳，一时冲动便起了让哪吒陪我玩玩的念头。”

御使的指尖微微一顿，为藤月拭汗的动作停滞在半空。

追逐……她的身影？

这个认知让御使的心尖像是被什么轻轻扎了一下，她想起了多年前那个躲在廊柱后偷看自己练剑的小女孩，那时的藤月还不及她腰高，却总爱抱着小木剑笨拙地模仿她的动作。

"御使姐姐的剑好厉害！"记忆里稚嫩的声音与眼前的少女重叠在一起，"我以后也要像你这样！"

御使曾经一直以为藤月练剑是为了追随她母亲的脚步，却没想到那个孩子眼中倒映的，还有自己的影子。

藤月仰起脸看向她，眼中闪烁的光芒与当年躲在柱子后偷看的小女孩如出一辙。

她疑惑的唤道："御使姐姐？你还有什么事吗？"

阳光穿过紫藤花穗在御使的身上投下细碎的阴影，她微笑着摇摇头：“没什么，只是来看看你。”

只是来看看这个暂时忘记肩上的重担，在阳光下欢笑肆意生长的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