5、蓬莱阁

龙女庙海螺事件告一段落后哪吒就跟着蓬莱公主起驾回宫了，蓬莱阁不愧是仙宫，先是云雾缭绕的琉璃阶梯旁两排花枝乱颤的宫女，然后是金碧辉煌仙气飘飘的撷月殿，接着是眼花缭乱的长廊和鳞次栉比的各色宫殿，后面才是稳重沉静古韵十足的深红色神寺风寝宫。

哪吒拿着御使塞他的令牌四处晃悠，不多时就将能去和不能去的地方去了个遍，这期间最让他不舒服的就是一个类似于祭坛的地方。

台阶之上的一块平台上，八个深红的鸟居如沉默的守卫，环绕着祭坛中央那簇跃动的火焰。藤月静立其中，粉发被火光映得微微泛金，左手持剑，剑尖斜指地面，右手并指如锋，双臂舒展如鹤翼初展。

鸟居上挂着的纸垂被风吹的簌簌作响，她忽而动了，脚尖轻点，身形如游龙般向右前方滑出半步，左膝微屈，重心下沉的刹那，右手已稳稳握住剑柄。左手剑指贴上右腕，剑锋随腕翻转，寒芒如月华倾泻。目光低垂，剑尖轻颤，似有灵性般引导着她的动作。左膝一提，足尖绷直如刃，重心倏忽换至右足。与此同时，长剑自右下划出一道凌厉弧光，剑风呼啸，撩起半空焰影。少女左臂舒展，如龙腾云，最终定格于头顶上方，似那庙中的龙女像，肃穆而凛然。

纸垂狂舞，风声呜咽。藤月骤然沉身，马步稳若磐石。她手中剑锋外旋，寒光迸溅，左腿后撤如弓弦满张，右臂内旋，剑指紧附腕间，一个回身，剑尖直指来者。

哪吒立于鸟居之下，红衣似火，却静默如岩。

四目相对，哪吒未语，藤月未停。她右足后撤，左足轻提，剑指与剑尖同时向下一点，如蜻蜓点水。旋即右足踏前成弓步，长剑破空而出，直刺向哪吒身侧的鸟居，剑气激荡，纸垂应声而动，纷扬如雪。

少女旁若无人的围绕火炬向八门刺出一剑又一剑，其中以哪吒对面的西南门尤胜，仿佛那里有什么东西挨着她眼了似的。哪吒对此不置可否，毕竟谁都不喜欢死门，他站在生门里看着粉发少女青萍起落，倏然想起自己竟是有一千多年没有使过剑了。

过去的潮起潮落间，哪吒站在海边吹响了海螺，受海螺之召从水底钻出来的粉发少女，指着他手上刚从李家库房里偷出来的比他人还高的宝剑说：“这剑是好剑，就是不知道你会不会用，我这有套剑法刚巧可以陪你练着玩玩，要来学学看吗？学会了就来陪我比划比划吧。”

藤月的刀光剑影与水中少女的身姿逐渐重合，青萍剑在她手中流转，剑锋划破晨雾，带起细碎的水光，如游龙穿云，轻盈而凌厉。她的衣袂翻飞，粉色的发丝随剑势飘摇，像是被风拂过的水面涟漪。

那一瞬间，哪吒仿佛又看到了千年前东海畔的小龙女敖珠［1］踏浪舞剑，她剑锋所过之处，海水自动分开，仿佛连波涛都愿为她让路。

可如今，藤月的剑法里少了英姿恣意，多了些花里胡哨的添彩。她的眉目依旧如画，剑光如雪映着她飞扬的粉发，眼底却不再是当年明媚的笑意。

夜风掠过祭坛，卷起一串跃动的火星，哪吒被这光亮晃了眼，惊觉自己竟看得入了神。

他望着祭坛中央那道翩若惊鸿的身影，心底蓦地涌起一阵欣慰之情。藤月的剑舞里是独属于她自己的坚韧，像那柄在她手中翻飞的长剑一样，柔中带刚，刚柔并济。

这蓬莱仙岛历经千年沧桑，竟还能孕育出这般灵秀的后人，真叫他惊喜万分。

“这套剑法招数繁多变化多端，我只习了供人观赏的舞步，得其形不解其意，让你见笑了。”

藤月负手收剑，身上已是出了一层薄汗，缓了一会儿后转身向哪吒笑道：“你已经拿到通行令牌了吧？”

哪吒举起那块雕刻着蓬莱岛的略缩图的令牌，藤月点点头道：“这也是蓬莱岛的通关文牒，这几天大家都在忙着准备龙女祭的事情，我实在是不能抽出时间带你参观蓬莱岛，里面录入了真人导航，带着它你就可以在去大部分地方了。”

男孩垂眸看着那块令牌，随便注入了一点灵力，缩小版藤月的身影就冒了出来行了个礼：“你好，我是智能巫助1.0，请问你有哪里需要帮助？”

哪吒的眼珠在手上和身前来回打转，藤月有些害臊的偏着头红着脸咳嗽：“咳，去年做的小玩意罢了，过段时间我就要换掉它。”

见她有些羞涩难堪，哪吒便没再打趣她，转而问道：“这里是干什么用的？怎么想起要来这里练剑？”

“你说这个祭坛吗？”藤月转头看向火炬，蓝色的眼睛映射着火光，“这是一个会吃人的地方，我想用祭舞消灭那些吃人的东西。”

“刚刚我跳的便是蓬莱岛每年举行祭祀都要跳的舞蹈，从前是我的母亲和其他巫祝跳，现在她们不在了，就轮到我来跳了。”

少女平举长剑缓缓出窍，银白的剑刃横贯在两人之间，挡住了藤月不再柔顺的双眼，哪吒的绿色双眸倒映在剑刃里凝视着他自己。

“这套舞蹈衍生自［2］青萍剑法吧？恰巧我会，可以把剑借我玩玩吗？”

天色渐晚，火光明灭，祭坛逐渐被暗红色包裹，哪吒拿过藤月手中的剑挥了起来。

那是与少女完全不同的感觉，藤月的剑挽的很漂亮，像神女挥鞭一般令人赏心悦目；哪吒的剑招则要简洁很多，不含花架子的杀招敏捷轻灵，锐不可当。

他的剑很快，非常快，刚柔并济的剑意里带着久经沙场的血气，仿佛下一秒就要削掉敌人的头颅一般。

青萍剑的刃锋泛起一层霜雪般的冷芒，哪吒低垂着眼睫，声音轻缓却带着某种沉淀千年的肃杀："藤月，你可知青萍渡厄？"

他抬腕剑尖斜指地面，一道剑气无声荡开，震碎了脚边几片飘落的紫藤花瓣。

"千年前，人间妖魔横行，有恶蛟盘踞江河，吞食渡船百姓；有邪魔贪婪成性，逼迫活人献祭。"

细碎花雨簌簌坠落间，哪吒的目光穿透虚无处："青萍剑的第一任主人——那位不愿接受天庭招安的游方道士。持一剑踏遍九州寻救世之道，将青萍剑法传授他人。她座下弟子承其之志，领其命，誓要斩尽世间食人之孽、不公之恶。"

剑锋忽转，在空中划出一道清冽的弧光，宛如当年那些持剑者劈开混沌的轨迹。

"这套剑招里藏着的从来不是风花雪月，而是未干的血和未尽的誓。"

哪吒收势，剑尖点地时天空中飘起了小雨，他看向藤月目光如炬："你说你想斩那吃人之恶，那便需要抛了那些花拳绣腿的舞姿，只有这样你的剑才会足够锋利。"

那双眼睛被火光映照的像一团炙热的火焰，和祭火一样即使在雨里也不会被浇熄。小雨划过了他的脸颊，像是在代替谁流泪一样。

那场滔天浩劫带走了太多，如今的蓬莱虽仍有御使坐镇，藤月却尚显稚嫩，如羽翼未丰的雏鸟般未经风雨。这世道从来不讲道理，劫难就像当年那场暴雨一样来得毫无征兆。

藤月需要更锋利的剑，更坚韧的心，需要能在风雨来袭时独自撑起一片天的力量。

变强吧，在这残酷的世道里，强大才是最好的护身符。

夜风卷着余烬盘旋而上，仿佛在代替他说出无言的期盼。

雨水将两人都打湿了，藤月捡起自己来时放在旁边的油纸伞撑在两人头上，声音轻柔的似那绵绵细雨：“你说的对，可以请你指点我，什么才是真正的剑道锋芒吗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