日子在一教一学的戏词里悄然流转,姜云梦的唱腔虽仍带着生涩,却比最初稳了许多。张云雷教得耐心,有时她唱错了调子,他也不着急,只是笑着示范:“你看,这里要拐个弯,像流水绕着石头走似的。”
这天晚上,师娘熬了绿豆汤,张云雷想着姜云梦值夜班,便装了满满一保温桶,往医院走去。夏夜的风带着点热意,胡同里的路灯亮了,映着家家户户窗子里透出的暖光,格外温馨。
到了医院,他没直接去找她,而是先去了住院部的小花园。晚风里飘来淡淡的花香,几个病人在散步,还有人坐在长椅上聊天,一派安宁景象。他找了个石凳坐下,刚想给姜云梦发消息,就听见不远处传来熟悉的戏词声。
“怕流水年华春去渺……”
是姜云梦的声音,虽然还有些拘谨,却比白天练的时候更流畅了些。他循声望去,只见她站在一棵石榴树下,手里拿着那本手抄的戏词本,正借着月光小声练习。
月光洒在她身上,给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银辉,长发被风轻轻吹起,裙角也微微摆动,像一幅安静的画。
张云雷放轻脚步走过去,没出声,就站在不远处听着。她唱到“一样心情别样娇”时,微微蹙了蹙眉,似乎觉得哪里不对,停下来看了看戏词本,又重新唱了一遍。
“这里的气口再沉一点。”他轻声开口。
姜云梦吓了一跳,转过身看到他,脸上泛起红晕:“你怎么来了?”
“给你送点绿豆汤,解解暑。”他举起手里的保温桶,“刚才唱得不错,比白天有进步。”
“还是不太熟。”她有点不好意思地合上戏词本,“总觉得差点味道。”
“不急,这玩意儿得慢慢磨。”他把保温桶递给她,“先喝点汤,凉透了的。”
她接过保温桶,打开盖子,绿豆汤的清香混着冰糖的甜味飘出来,沁人心脾。她舀了一勺喝下去,凉意顺着喉咙往下走,驱散了夜班的疲惫。
“师娘的手艺真好。”她由衷地说。
“喜欢就多喝点。”他在她身边的石凳上坐下,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,“今晚的月亮真圆。”
“嗯,快到十五了。”姜云梦也抬起头,月光落在她眼里,亮闪闪的。
两人安静地坐着,偶尔有晚风吹过,带来树叶的沙沙声。远处传来病房楼里隐约的说话声,却更衬得这小花园里的时光格外静谧。
“其实,”姜云梦突然开口,声音很轻,“我以前不太懂,为什么你那么喜欢唱戏。觉得不过是些陈年旧事,翻来覆去地唱。”
张云雷转过头看她。
“但现在慢慢明白了,”她看着他,眼里带着认真,“戏里的人,戏里的情,其实都是现实里的影子。像《锁麟囊》里的起落,像张生崔莺莺的遗憾,唱的都是人心。”
他笑了:“你这悟性,比我强。我学戏那会儿,就知道照着师父教的唱,哪想过这些。”
“那是因为你身在其中,”她也笑了,“就像当局者迷,旁观者清。”
“那你现在是旁观者,还是当局者?”他看着她的眼睛,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试探。
姜云梦的心跳漏了一拍,避开他的目光,低头喝了口绿豆汤,轻声道:“算……半个当局者吧。”
月光下,她的耳尖红得很明显。张云雷看着,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,软得一塌糊涂。
他没再追问,只是拿起她放在石凳上的戏词本,翻开那一页,轻声唱道:“这也是老天爷一番教训,他教我收余恨、免娇嗔、且自新、改性情……”
他的声音在月光下格外清亮,带着历经世事的沉淀,比任何时候都动人。姜云梦静静地听着,手里的保温桶渐渐空了,心里却被什么东西填满了,暖暖的。
原来,最好的戏韵,不在戏台之上,而在这月下的轻声哼唱里,在两颗慢慢靠近的心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