日子像檐下的水滴,不疾不徐地落着。张云雷在家养伤的日子,过得规律又踏实。每天清晨,天刚蒙蒙亮,他就按着康复计划里的动作,在院里慢慢活动腿脚。露水打湿了青砖,空气里带着胡同特有的、混着烟火气的清冷,他扶着墙根,一步一步挪着,膝盖处传来的牵扯感提醒着他,恢复之路还长。
师娘总在这时端着温水出来,站在廊下看着他:“慢点,别急,早饭还得会儿呢。”
他应一声,额角渗出细汗,却没停下。心里憋着股劲,不光是为了早点回到舞台,也为了下周六那场程派专场——他不想失约。
上午的时间,多半用来琢磨戏词。以前总觉得烂熟于心的唱段,如今沉下心来细品,倒咂摸出不一样的滋味。《锁麟囊》里那句“这也是老天爷一番教训,他教我收余恨、免娇嗔、且自新、改性情”,他对着镜子练了又练,气口的转换、尾音的收放,都比从前多了几分沉郁。
师父偶尔会过来听他唱,听完不说话,只递过一杯茶,眼神里却有赞许。
下午通常是理疗时间。姜云梦介绍的那位康复指导师姓刘,是个说话干脆的年轻人,每次来都带着专业的器械,一边帮他做腿部按摩,一边纠正他的动作细节。
“角度再大一点,对,膝盖别往外撇,想象着腿是直着往上提的。”刘指导捏着他的脚踝,一点点调整姿势,“姜医生特意交代了,你这情况,稳是第一位的。”
张云雷咬着牙配合,额上的汗珠子滚下来,砸在衣襟上。他知道,刘指导的每一句话,都带着姜云梦的惦记。
有次训练完,他累得瘫在椅子上,手机响了,是姜云梦。
“刘指导说你今天状态不错,”她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,带着点笑意,“但也别练太狠,循序渐进,听见没?”
“知道了,姜医生比我师娘还唠叨。”他笑着回,心里却暖得很。
“我是怕你急功近利,回头再伤着。”她顿了顿,又说,“下周五复查,我给你约了上午十点,别忘了。”
“忘不了,记墙上呢。”
挂了电话,师娘端着切好的苹果进来:“是姜医生吧?这姑娘真是细心,比亲闺女还上心。”
张云雷拿起一块苹果,咬了一口,甜丝丝的。他没接话,心里却想着,胡同里的日子安稳,是因为有这些人在身边,把牵挂都藏在柴米油盐和一句句叮嘱里。
转眼到了周四,傍晚时,他站在院里,看着天边的晚霞,突然想出去走走。
“师娘,我想去胡同口那家杂货铺买点东西。”
师娘从屋里探出头:“我让徒弟去就行。”
“不用,我自己慢慢走,权当锻炼了。”
他慢慢挪出院门,胡同里很安静,几家街坊的烟囱里冒着烟,飘来饭菜的香味。他走得很慢,一步一步踩在青石板上,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。
路过那家熟悉的茶馆时,他停下脚步。门口的海报换了,程派专场的字样格外显眼。下周六,就在这里。
他摸了摸膝盖,轻轻笑了。
牵挂是无声的,却能让人在往前走的时候,脚步更稳,心里更暖。就像此刻,他知道,胡同的这头有师父师娘的热饭热菜,医院的那头有姜医生的叮嘱,而不远的将来,还有一场戏在等着他。
这样的日子,真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