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一刻,他眼中没有平日的邪戾与算计,只有一片清晰的、将他纳入其中的轮廓。
晏清的心湖,几不可察地波动了一下。很轻微,如同蜻蜓点水,转瞬即逝。
他重新低下头,看着手中剩下的半块点心,用帕子仔细包好,放在一旁。
“好。”他应了一声,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。
苏昌河当他性子清冷,并未在意。
待苏昌河离去,晏清走到窗边,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。
断魂涧的冰冷,江南点心的甜腻,苏昌河眼中那短暂的暖意……种种画面在他脑海中交织,又被他冷静地逐一剥离。
三日后,断魂涧,将是他为这个世界写下的终章。而苏昌河所描绘的那个地方,他永远不会抵达了。
毕竟,他不属于这里。
他抬手,轻轻关上了窗户,将窗外那一点微弱的星光,也彻底隔绝。
三日之期,转瞬即至。
天色灰蒙蒙的,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山谷,是个适合发生意外的日子。
晏清穿上那件半旧的素白外衫,将准备好的香囊残料碎屑用油纸包好,揣入袖中。他对着房中那面模糊的铜镜整理了一下衣冠,镜中的人眉眼平静,看不出任何即将奔赴一场死亡的波澜。
他推开药房的门,引路使者已如往常般沉默地候在门外。
“去断魂涧,采药。”晏清言简意赅。
使者没有任何异议,默默在前引路。
一切如常。
越靠近断魂涧,空气中的湿气越重,隐隐能听到远处传来湍急的水流轰鸣。
途经那条通往官道的岔路口时,晏清注意到了一些不寻常的痕迹——几道新鲜的车辙印凌乱地交错,路旁的灌木有被利器劈砍的迹象,空气中甚至漂浮着一丝极淡的、尚未完全散去的血腥味。
看来,他预判的混乱,已经开始了。
引路使者也察觉到了异样,脚步微顿,警惕地望向官道方向。
“无妨,”晏清适时开口,语气带着医者对药材的专注,“我只需在涧边崖壁采集些许鬼面蕨,不会深入,更不会靠近官道。你在此等候即可。”
那使者犹豫了一下。晏清之前也有过独自采药的先例,加之此刻官道方向情况不明,他留在此处警戒,似乎更为妥当。最终,他点了点头:“先生小心,速去速回。”
晏清微微颔首,独自一人,踏上了通往断魂涧边缘的那条狭窄湿滑的小径。
水声越来越响,震耳欲聋。冰冷的、带着崖壁苔藓和腐烂气息的水汽扑面而来。
他走到涧边,向下望去。只见黝黑的涧水如同一条发怒的墨龙,在深不见底的峡谷中奔腾咆哮,撞击在嶙峋的礁石上,激起漫天白色的水沫。
他选定的是一处略微向外凸出的岩石,表面长满了滑腻的青苔,下方正是水流最为湍急汹涌的漩涡地带。
他蹲下身,佯装寻找鬼面蕨,目光却冷静地扫视着周围。确认无人窥视后,他迅速从袖中取出那个油纸包,将里面的香囊碎屑尽数撒在岩石边缘和下方的水面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