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声喟叹，像一根极细的针，轻轻刺了晏清一下，让他飞转的思绪出现了凝滞。
但也仅仅是凝滞了一瞬。
他垂下眼帘，目光落在苏昌河毫无防备的睡颜上，那双总是盛满邪戾与算计的眸子此刻紧闭着，竟显出一种与他本性截然不同的、近乎纯粹的安宁。
晏清的眼神清澈、平静，如同山涧不起波澜的深潭。
他完成了任务。
至于这任务过程中，引燃了怎样的业火，撩动了何等痴狂……
那已不在他的考量范围之内了。
阳光暖融融地照着，榻上的身影依偎，一派岁月静好的模样。
晏清依然是那副温和疏离的模样，行走在暮雨阁与药房之间，应对着苏昌河日益不加掩饰的占有与靠近，甚至在他枕于自己膝上浅眠时，也未曾流露出半分异样。
他开始收集信息。与引路使者看似随意的闲聊，翻阅暗河内部不甚重要的舆图册，甚至是从苏昌河与下属只言片语的交谈中捕捉线索。
他的目标明确：寻找一个能合理消失，且能让尸体无法被找到的地点。
断魂涧，这个名字进入了他的视野。
那是暗河总部外围的一处天险，涧水源于地下暗河，湍急冰冷，深不见底，两侧崖壁陡峭湿滑，遍布毒瘴。
不仅是外部势力偷袭的险地，也是暗河内部处理一些“不便明言”事务的场所。每年在那里失足丧命，或被清理门户者，不在少数。
一个意外坠亡于此的医师，合情合理。
接下来是时机。他需要一场能掩盖细微痕迹的混乱。
很快，他获悉三日后，将有一批从江南折返的物资车队途经断魂涧旁的官道。
这批物资价值不菲，且车队领队与苏磬一系关系密切。无论外部敌人是否动手，内部想要借此生事、嫁祸或铲除异己的人，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。
混乱，是他的掩护。
他记起曾在某卷杂书中看到，断魂涧的背阴崖壁上，生长着一种名为“鬼面蕨”的稀有药材，性极阴，可用于调制几种偏门的解毒剂。以此为借口外出采药，顺理成章。
他开始做最后的准备。
选了一件半旧不新的素白外衫，这种衣料遇水易被湍流撕裂。
他悄悄收集了一些质地较轻、遇水会缓慢溶解的香囊残料，届时这些细碎之物会随水流飘散，制造出衣物被卷走破碎的假象。
这日，苏昌河来时，带了一盒新到的江南点心，精致软糯，与暗河粗粝的风格格格不入。
他将其推到晏清面前，语气随意，眼神却带着期待，“尝尝。”
晏清拈起一块，慢慢吃了。甜腻的味道在口中化开，他垂下眼帘，轻声道：“尚可。”
苏昌河似乎满意了，靠在椅背上，看着他细嚼慢咽的样子，忽然道：“过几日，等我处理完手头琐事，带你去个地方。”
晏清动作微顿，抬眼看他。
苏昌河却没有细说，嘴角噙着一丝难得的、真实的暖意，目光落在他身上，带着一种描绘未来的笃定，“你会喜欢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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