慕明策召他例行施针时,一眼便看出了他的变化,温和笑道:“先生气色好了许多,看来昌河送来的那株火灵芝,确有奇效。”
晏清正拈着金针,闻言指尖微顿,随即稳稳落下,“大家长慧眼。苏公子厚赠,晏清感念。”
慕明策轻轻咳了两声,语气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慨叹:“那火灵芝生于南疆火山腹地,周遭有‘炎鳞蟒’盘踞,那畜生凶悍异常,鳞甲刀枪不入,喷吐的毒火更是能熔金断玉。昌河为了取这灵芝,独自在南疆火山徘徊了七日,回来时,肩背处还带着被毒火燎伤的痕迹,养了几日才好。”
金针刺入穴道,晏清捻动针尾的力道,有那么一刹那的凝滞。
炎鳞蟒……毒火燎伤……
他脑海中瞬间浮现出苏昌河将那灵芝丢给他时,那副漫不经心、甚至带着些许不耐的神情,明明表现得那么若无其事,竟是不想让他知道背后的凶险吗?
他沉默地行完针,收拾针囊时,慕明策似是无意,又似有意地补充了一句,声音轻缓,却字字清晰:
“昌河这孩子,性子是偏执了些,手段也酷烈。但他若认定了什么,便是倾尽所有,也会护住。”
晏清垂下眼帘,长长的睫毛掩盖了眸中所有情绪,只低声应道:“是,晏清明白。”
从暮雨阁出来,天色有些阴沉。厚重的乌云压在谷地上空,让本就昏暗的暗河总部更添了几分压抑。
途径连接两处殿宇的石桥时,他看到了苏昌河。
他正站在桥边,凭栏望着桥下深不见底、流淌着暗河的黝黑水面。
几个身着其他家族服饰、看起来像是外来交涉的人,正围在他身边,脸上带着谄媚又畏惧的笑容,似乎在极力解释着什么,姿态放得极低。
苏昌河背对着晏清,看不清表情,只能看到他玄色衣袍被谷风吹得微微拂动。他没有理会那几人的话语,随意地抬了抬手。
跟在他身后的两名黑衣下属立刻上前,动作干脆利落,直接将那还在喋喋不休的几人捂住嘴,毫不留情地拖了下去。
那几人惊恐地瞪大眼睛,连挣扎都显得徒劳,迅速消失在了桥另一侧的阴影里。
整个过程,苏昌河连头都没有回一下,仿佛只是清理了几只聒噪的蚊蝇。
他像是感觉到了身后的视线,缓缓转过身来。目光精准地捕捉到了站在不远处的晏清。
四目相对。
苏昌河的眼底,还残留着一丝未曾散尽的、属于暗河的冰冷与戾气。那是一种视人命如草芥的、深入骨髓的漠然。
然而,当他的视线落在晏清身上时,那层冰冷漠然的外壳,似乎悄然融化了一丝。
他在晏清比往日略显红润的脸上停顿了一瞬,那残留的戾气渐渐被一种更为深沉难辨的情绪所取代。
他没有说话,也没有任何动作。
但晏清却仿佛听见了他未出口的话语——
看到了吗?这就是我的世界。肮脏,血腥,弱肉强食。
但,你,是例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