冰冷的震颤从掌心传来——那是顾长风倒地的闷响，也是悬在沈卿卿心上最后一根弦崩断的声音。
莹白微光从新开的洞口幽幽漫上来，映着她煞白的脸。左边，萧绝气息奄奄，背上暗红的血渍在微光下如盛开的诡艳之花；右边，顾长风双目紧闭，温润的眉眼被昏迷的阴影笼罩，腿侧伤口渗出的血正缓缓浸透深色衣料。
高处，金属摩擦声正从黑暗深处逼近，那规律而沉重的“咔嚓”声越来越清晰，仿佛死神的脚步声，正踏着岩壁层层下降。
两个人。两条命。她只有一双手。
沈卿卿跪在冰冷的泥地上，指尖深陷掌心，几乎要掐出血来。泪水在眼眶里疯狂打转，却被她死死咬着下唇逼了回去。不能哭。现在不是哭的时候。哭救不了任何人。
她猛地抬头，目光先落在萧绝脸上。这个曾经让她恐惧到骨子里的男人，此刻脆弱得像个破碎的瓷偶。他背上那两支为她挡下的箭，箭杆随着他微弱的呼吸轻轻颤动，每一下都像扎在她心口。
她又看向顾长风。这个给予她唯一温暖与庇护的君子，此刻因耗尽心神而倒下。他指尖还残留着开启机关时沾染的血与泪——他自己的血，她的泪。
选择。
这个念头像冰锥刺入脑海。她必须选择先救谁？或者说，她有能力带走谁？
“咔嚓——咔嚓——”
声音更近了！已经能分辨出至少三个不同方向的声响，它们正在殉葬坑的上层甬道中移动，寻找着下来的路径！
没有时间了。
沈卿卿深吸一口气，那带着水汽与奇异芳香的气流涌入肺中，竟让她混乱的头脑清醒了一瞬。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，用最快的速度评估现状：
萧绝伤在背部和手臂，失血过多，但“九转还魂散”的药力或许还能吊住他一口气，可要移动他这样高大沉重的身体……
顾长风外伤较轻，但内力耗竭、毒素未清，且昏迷不醒，若要带他走……
她只有一个人。
泪水终于还是滚落下来，但她的手已经不再颤抖。她迅速撕下自己里衣相对干净的下摆，分成两半，用最快的动作，先为萧绝背上崩裂的伤口进行了最简陋的加压包扎——至少要让血流得慢一些。然后她挪到顾长风身边，同样处理了他腿侧的伤。
动作间，她的目光掠过那个新打开的洞口。洞口不大，仅容一人通过，向下延伸的石阶在微光中若隐若现，深不见底。那潺潺的水声和奇异的香气正是从下方传来。
也许下面真的有活路。也许下面有药草，有水，有……生机。
但要怎么把两个昏迷的男人带下去？
金属摩擦声已经到了殉葬坑边缘的岩壁上方！甚至能听到某种机械关节转动的“嘎吱”声！
就在沈卿卿几乎要被绝望吞噬时，她的目光忽然落在了散落在洞口边缘的那些破碎陶罐和朽烂织物上。那些织物虽然腐朽，但其中一些似乎是……绳索？或是捆绑殉葬品的系带？
她扑过去，不顾肮脏，快速翻捡。果然，在几片较大的陶罐碎片下，她找到了一截尚未完全朽烂的、用某种植物纤维编织的粗绳！虽然只有丈余长，且多处磨损，但勉强还能用！
还有希望！
她立刻返回，先将粗绳的一端紧紧绑在顾长风腰间，打了个死结。然后她跪到萧绝身边，看着他那张惨白如纸的脸，手却迟疑了。
如果要带两个人下去，她必须先将一个放下去，再上来带另一个。先带谁？
萧绝伤得更重，随时可能死。但顾长风是为救他们才耗尽心神昏迷的……
“卿……卿……”
一声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呓语，从萧绝干裂的唇间溢出。
沈卿卿浑身一震，低头看去。萧绝的眼睛睁开了一条缝，那深邃的瞳孔涣散无神，却固执地想要聚焦在她脸上。他的嘴唇翕动着，用尽力气，吐出几个破碎的字：
“……走……别管……朕……”
他说，别管他。
沈卿卿的眼泪再次汹涌而出。这个自私、霸道、曾经视她如草芥的男人，在生死关头，让她别管他。
她忽然想起他挡在她身前的背影，想起他说的“害怕失去”，想起那个以江山为誓的承诺……
不。
她抬手狠狠擦去眼泪，眼中闪过从未有过的决绝。
“你欠我的，”她对着昏迷的萧绝低语，声音嘶哑却坚定，“还没还清。我不准你死。”
她做出了决定。
沈卿卿用尽全身力气，先将萧绝拖到洞口边缘。他沉重的身躯让她几乎脱力，粗糙的石阶磨破了她的膝盖和手掌，但她没有停下。她将粗绳的另一端牢牢绑在自己腰间，然后将绳子的中段绕过洞口一块突出的岩石，做成一个简易的滑轮。
她要先送萧绝下去。
“抓紧了……”她对着昏迷的男人低语，也不知他能否听见。然后她咬紧牙关，用自己全部的体重和力气，一点点将萧绝沿着陡峭的石阶往下放。
绳子摩擦着岩石，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。萧绝的身体不时撞到岩壁，每一次撞击都让沈卿卿的心揪紧。她死死抓住绳子，手掌被粗糙的纤维磨破，鲜血染红了绳索。
一阶，两阶，三阶……
不知放了多久，手中的绳子忽然一轻——萧绝的脚似乎触到了下方的实地！
沈卿卿心中一喜，连忙将绳子固定好，自己则转身冲向昏迷的顾长风。
就在她扶起顾长风，准备用同样的方法将他送下去时——
“轰！”
一声巨响从殉葬坑顶部传来！碎石簌簌落下！一个高达近丈的金属傀偶，竟然用蛮力在坑壁边缘砸开了一个缺口，半个狰狞的金属头颅已经探了进来，幽蓝的符文光芒在黑暗中如同鬼眼！
它“看”到了沈卿卿！
“吼——！”
怪异的嘶吼震得整个坑底都在颤抖！
沈卿卿脸色惨白，但手上的动作却更快了。她几乎是拖着顾长风扑到洞口，将绳子快速绑在他腰间。
“顾先生……对不起……”她含泪低语，然后用力一推！
顾长风的身体沿着石阶滚落下去！
几乎同时，那金属傀偶从上方一跃而下，沉重的身躯砸在坑底，震得地面剧颤！它迈开步伐，朝着沈卿卿狂奔而来，金属巨手带着死亡的气息抓向她的后背！
沈卿卿发出一声尖叫，转身就向洞口跳去！
“噗通！”
她重重摔在下方的石阶上，顾不上疼痛，连滚带爬地向下狂奔！身后传来傀偶愤怒的嘶吼和撞击岩壁的轰鸣——那洞口对它来说太小了！
暂时安全了……
沈卿卿瘫坐在冰冷的石阶上，剧烈喘息。她成功了，她把两个人都带下来了。
但当她抬头看向上方那个透出微弱光亮的洞口时，她的心却沉了下去——
那截救命的粗绳，还拴在顾长风腰间。而她下来时太过匆忙，没有解开自己腰间的绳结。
现在，绳子的一端绑着顾长风，悬在下方黑暗中。另一端……还系在她腰间。
她被拴在了这里。
就在沈卿卿挣扎着想要解开腰间绳结时，下方更深处的黑暗中，忽然传来了一声轻微的、带着痛苦意味的呻吟。
不是顾长风的声音。
那声音……来自更下方。
是萧绝？他醒了？
沈卿卿心中一紧，连忙试图向下移动，却被腰间的绳子牵扯住。她只能焦急地摸索着绳结，可那死结因为之前的拉扯和浸血，已经变得又硬又紧，急切间竟无法解开！
更糟糕的是，上方洞口处，那金属傀偶的嘶吼声并未停止，反而传来了金属摩擦岩壁的刺耳声响——它似乎正在试图扩大洞口！
而下方，那痛苦的呻吟声又响了起来，这一次，更加清晰，还夹杂着压抑的咳嗽和……水花溅起的声音？
萧绝掉进水里了？！
沈卿卿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。她发了疯似的撕扯腰间的绳结，指甲崩裂，鲜血淋漓，却仍解不开那个该死的结！
上有追兵，下有险情，而她被困在这不上不下的石阶上，动弹不得！
就在这时，她腰间忽然一紧——是下方的绳子被什么人……或者什么东西，用力拉扯了一下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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