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咔嚓……咔嚓……”
那催命般的金属摩擦声,如同跗骨之蛆,从身后深不见底的黑暗甬道中传来,不疾不徐,却带着一种令人绝望的精准和压迫感,正稳稳地、一步步拉近距离!
每一次声响,都像是踩在三人紧绷欲断的心弦上。
希望(前方微光与气流)与绝境(后方追兵)在此刻形成了最残忍的拉扯。
“走!”萧绝低吼一声,强压下喉咙里翻涌的血腥气,几乎将全身重量都压在了沈卿卿纤弱的肩膀上,迫使她跟上顾长风的脚步。帝王的决断在生死关头展露无遗——绝不能停下,停下就是死!
顾长风也瞬间收起了所有虚弱的表象,温润的眉眼间闪过一丝锐利。他不再顾及腿伤和毒素带来的迟滞,深吸一口气,将内力催发到极致,身形虽仍显踉跄,速度却骤然提升,朝着前方那隐约的光亮处疾奔而去,同时不忘低喝提醒:“跟紧!注意脚下!”
沈卿卿咬紧牙关,肺部的刺痛和双腿的酸软早已被求生的本能覆盖。她几乎是半拖半抱着萧绝,拼尽全力跟上顾长风的背影。粗重的喘息、凌乱的脚步声、衣袂摩擦岩壁的窸窣声,还有身后那越来越近的金属摩擦声,交织成一支亡命奔逃的恐怖乐章。
黑暗的甬道仿佛没有尽头,只有前方那一点微光,如同溺水者眼中的浮木,是他们全部的希望所在。
近了!更近了!
那光亮并非磷火的幽蓝,而是一种更加稳定、柔和的乳白色光晕,仿佛镶嵌在岩石中的明珠散发出的光芒。同时,一股明显的气流拂面而来,带着一丝清凉,吹散了部分墓道中陈腐的气息。
生的气息!
三人精神大振,不知哪里涌出的力气,拼命冲向那光亮的源头。
转过最后一个急弯,眼前豁然开朗!
他们冲入了一个相对宽敞的石室。石室约莫三丈见方,穹顶高耸,四周岩壁上,错落有致地镶嵌着数十颗鸽卵大小、散发着乳白色光芒的奇异石头,将整个石室照得宛如朦胧月夜。光线虽然不算明亮,却足以让人看清周遭。
石室中央空空如也,只有厚厚的积尘。但正对着他们进来的甬道方向,石室的另一端,并非墙壁,而是一个巨大的、黑黢黢的洞口!更令人振奋的是,那清凉的气流,正是从这个洞口源源不断地涌入!
有出路!
然而,狂喜尚未蔓延,三人的心便猛地沉了下去。
那洞口,并非平路,而是向下!一道极其陡峭、近乎垂直的岩壁斜坡,向下延伸,深不见底,仿佛通往地心。斜坡上怪石嶙峋,仅有少数可供攀附的凸起和缝隙,险峻异常。而洞口边缘,散落着一些破碎的陶罐和已然朽烂成灰的织物痕迹,似乎曾是一个……殉葬坑的入口?
“下面是……殉葬层?”顾长风喘着气,面色凝重地看着那陡坡,“也可能是工匠预留的逃生通道……但太陡了,以我们现在的状况……”
他话音未落。
“咔嚓!咔嚓!”
那金属摩擦声,已然逼近到甬道转弯处!甚至能隐约看到幽蓝磷火光芒映照下,数个高大、僵硬、反射着冰冷金属光泽的轮廓影子,在岩壁上晃动!
追兵,到了!
没有时间犹豫了!
“下去!”萧绝当机立断,声音因急促而撕裂,“留在上面死路一条!”
他推开沈卿卿搀扶的手,用尽力气站稳,目光快速扫过那陡坡:“顾长风,你先下!探路!”
顾长风没有争辩,此刻任何迟疑都是致命的。他深深看了沈卿卿一眼,那一眼包含了太多复杂的情绪,随即转身,毫不犹豫地俯身,抓住一块凸起的岩石,忍着腿伤剧痛,率先向那深不见底的陡坡之下攀爬而去。他的动作依旧带着医者特有的精准与稳定,寻找着每一个可能的落脚点和抓手。
“卿卿,跟上他!”萧绝催促,自己却站在了靠近甬道入口的位置,背对着那即将出现的傀偶,俨然是一副断后的姿态。他单手扣住了腰间——那里原本悬挂的佩剑早已在坠落时丢失,此刻空空如也。但他挺拔的背影,在莹白光芒下,依旧带着一股一夫当关的决绝。
“不!你先下!”沈卿卿急了,去拉他。她怎么能让他一个人留在最后面对那些恐怖的金属怪物?
“听话!”萧绝猛地回头,厉声喝道。那眼神里是毋庸置疑的命令,却更深处藏着一丝近乎恳求的焦急,“快走!”
就在这时!
“吼——!”
一声不似人声、带着金属摩擦颤音的怪异嘶吼从甬道口传来!第一个高达近丈、浑身由暗色金属拼接而成、关节处闪烁着幽蓝符文光芒的傀偶,迈着沉重的步伐,踏入了石室!它那没有五官、只有两个空洞的头部,似乎“看”向了站在最前方的萧绝!
没有犹豫,那金属傀偶抬起一只沉重的、边缘锋利的巨臂,带着破空之声,朝着萧绝狠狠砸下!
“陛下!”沈卿卿失声尖叫。
萧绝眼神一厉,重伤之下竟爆发出惊人的反应,猛地向侧后方扑倒,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这一击!
“轰!”巨臂砸在他刚才站立的地面,碎石飞溅!
“走啊!”萧绝滚倒在地,对着吓呆的沈卿卿嘶吼。
沈卿卿泪水夺眶而出,但她知道不能再犹豫。她一咬牙,扑到陡坡边缘,学着顾长风的样子,手忙脚乱地开始向下攀爬。恐惧让她手脚发软,好几次险些滑脱。
下方传来顾长风急促的呼喊:“沈姑娘!向左!抓住那块黑色的石头!”
萧绝趁那傀偶收回手臂的间隙,挣扎着爬起来,也冲向陡坡。他伤势太重,动作远不如平时灵活。
那金属傀偶似乎被激怒了,发出更加刺耳的摩擦声,迈开沉重的步伐追来,另外两个傀偶也出现在石室入口!
千钧一发!
萧绝刚刚抓住一块岩石,半个身子悬在陡坡外,一只金属巨手已经带着腥风抓向他的后背!
“陛下小心!”已经下滑了一段距离的顾长风猛然抬头,见状瞳孔骤缩,他毫不犹豫地松开了固定自己的一只手,从怀中摸出几枚随身携带的、用于针灸的细长金针,灌注内力,朝着那傀偶手臂关节处的幽蓝符文疾射而去!
“叮叮叮!”几声轻响,金针精准命中!
那傀偶的手臂动作竟然出现了一瞬间极其微小的迟滞!
就是这片刻的迟滞,萧绝猛地向下滑去,险险避开了那致命一抓!金属手指擦着他的后背划过,带起一串火花和布帛撕裂声!
三人再不敢有丝毫停顿,用尽毕生力气,不顾一切地沿着陡峭的岩壁向下攀爬、滑落。粗糙的岩石磨破了手掌和衣物,尖锐的石棱在身上划出道道血痕,但谁也不敢慢下来。
头顶上方,石室边缘,传来金属傀偶愤怒的嘶吼和沉重的踏步声,但它们似乎受限于某种机制或体型,并未跟着爬下陡坡,只是在边缘徘徊,投下令人心悸的阴影。
不知向下攀爬了多久,也许只有数十丈,却仿佛经历了一场地狱之旅。终于,脚下不再是虚空,而是触到了坚实的地面!
三人几乎是同时滚落下来,瘫倒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,剧烈地喘息着,劫后余生的虚脱感淹没了全身。
这里似乎是殉葬坑的底部,空间比上面石室更大,更黑暗。只有极高极远的顶部石室那些萤石投下的极其微弱的光晕,如同遥远的星辰。空气更加流通,带着浓重的土腥味和……水汽?
沈卿卿第一个挣扎着爬起来,不顾浑身疼痛,扑到萧绝身边:“陛下!你怎么样?”
萧绝仰面躺在地上,背上的箭伤经过这番剧烈折腾,早已崩裂,鲜血浸透了他整个后背,在微弱光线下呈现出触目惊心的暗红色。他脸色白得吓人,嘴唇毫无血色,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,但那双眼睛,在昏暗光线下,依旧固执地睁着,看向扑过来的沈卿卿。
“没……死。”他极其困难地吐出两个字,嘴角似乎想扯出一个笑,却失败了。
另一边,顾长风也撑着坐起身,他同样狼狈不堪,腿侧的伤口也在渗血,脸色惨白如纸。他没有立刻过来,只是默默地从怀中再次取出伤药,自行处理。
暂时安全了。
但出路在哪里?萧绝的伤势还能支撑多久?
沈卿卿撕下自己里衣相对干净的布料,手忙脚乱地想要为萧绝止血,泪水模糊了视线。就在这时,她的手指无意中碰到了萧绝身下地面的一块石板。
那石板……似乎是活动的?
她愣了一下,用力擦了擦眼泪,借着极其微弱的光线仔细看去。
只见萧绝身下压着的,是一块明显与周围地面不同的、打磨相对光滑的方形石板。石板边缘有缝隙,中央似乎……还刻着一个模糊的、环形的图案?
“这……这是……”沈卿卿的心脏猛地一跳。
顾长风也察觉到了异样,忍着伤痛挪过来,俯身仔细查看。他的手指拂去石板上的灰尘,那个环形图案渐渐清晰——那并非装饰,而是一个极其精巧的、由内外三重圆环构成,圆环上刻满细小铭文的……
“机关锁?”顾长风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讶,“这下面……难道还有路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