离回去的日子越来越近,王橹杰倒是开始有些坐不住。不是厌倦了海边的悠闲,而是一种“快要结束了”的焦躁。他开始拉着穆祉丞在镇上的小店里转悠,说要给队友们带点礼物。
“这个给张函瑞,他喜欢亮晶晶的东西……这个贝壳风铃给杨博文挂床头可以吗?左奇函……左奇函喜欢什么呢?啊,这个海螺可以当号角吹吧?他肯定会懂的……”王橹杰在各个摊位前认真挑选,碎碎念着每个人的喜好,眼睛亮晶晶的。
穆祉丞跟在他身后,看着他为这些琐事认真的样子,心里某个角落柔软得不可思议。在王橹杰的世界里,未来是如此具体而充满期待——回去训练,下次考核,给朋友带礼物。这一切都与穆祉丞脑海中那些沉重而模糊的“循环”、“倒计时”、“真相”格格不入,却又如此鲜活有力。
“师兄,”王橹杰在一个卖手工木雕的小摊前停下,拿起一个憨态可掬的小海豚,“你说……这个像不像张峻豪师兄?”他自己说完先笑了起来,“不对,峻豪师兄没那么乖。”
穆祉丞看着那只圆滚滚的木海豚,嘴角也不自觉地弯了弯。
最后,王橹杰买了一大堆小东西——贝壳手链、海星挂件、晒干的奇怪海草标本,甚至还有一小罐海沙。“这是给黄朔师兄的,他肯定研究里面有没有微生物,他那么抽象。”他一本正经地说。
轮到给穆祉丞选礼物时,王橹杰却犯了难。他在各个摊位前转来转去,拿起又放下,眉头皱得紧紧的。
“不用给我买。”穆祉丞说。
“那怎么行!”王橹杰立刻反驳,随即又压低声音,“必须要有的。”
最终,他在一个老爷爷的摊位上停了下来。摊子上不卖那些花哨的旅游纪念品,而是些用漂流木和海边捡来的材料做的小物件。王橹杰看了很久,挑中了一枚用深色木头简单雕成的平安扣,没有任何花纹,打磨得很光滑,中间穿着碧蓝色的编织绳。
“这个,”他把平安扣递给穆祉丞,耳朵有点红,“不花哨,师兄平时也可以戴着的。”
穆祉丞接过来。木头带着阳光的温度和淡淡的、类似檀香的木质气息,触手温润。碧蓝色的编织绳,像浓缩的清澈的海。
“谢谢。”他低声说,将平安扣握在手心。
“要戴着哦,”王橹杰强调,眼睛瞥向穆祉丞空荡荡的手腕,“老爷爷说可以保平安的。”
穆祉丞顿了顿,点头,将那枚简单的平安扣套在了左手手腕上。木头贴着皮肤,是一种陌生的、踏实的存在感。
买完礼物,他们照例去了海边。今天的风有点大,海浪比前几日猛烈,哗哗地拍打着礁石。王橹杰没有去踩水,而是和穆祉丞一起坐在高处的一块岩石上,看着海。
“师兄,”王橹杰忽然开口,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,“我们……回去以后,还能像这几天一样吗?”
穆祉丞侧头看他。王橹杰没有看他,只是盯着海面,两只手无意识地抠着裤腿缝。
“我是说……”王橹杰的声音更小了,几乎听不清,“不是指出来玩。是……能说说话,偶尔师兄……也能对我笑笑。”
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,露出光洁的额头和微微抿着的嘴唇。他的侧脸在阴天的光线下显得有些单薄,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期待,和深藏的不安。
穆祉丞的心脏像是被细线缠绕,微微发紧。
回去以后?回去以后,倒计时归零,等待他的是什么,他都不知道。那些混乱的记忆,那个可能残酷的真相,像一片巨大的阴影笼罩在前方。他拿什么承诺“以后”?
可他看着王橹杰低垂的睫毛,看着他不自觉蜷缩起来的手指,那句冰冷的、理智的拒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。
“可以。”他最终还是答应了,只是,很轻,却很清晰。
王橹杰猛地转过头,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,像是瞬间被点燃的星辰:“真的?”
“嗯。”穆祉丞点了点头,看着他那毫不掩饰的、纯粹的欢喜,心中那片荒芜之地仿佛也被这点亮光照亮了一角。他想,就算只有片刻,能让这双眼睛保持这样的光亮,也是好的。
他抬起手,迟疑了一下,最终还是落在了王橹杰的发顶,很轻地揉了揉:“风大,头发乱了。”
王橹杰先是僵住,随后,整张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透了,连脖子都染上了粉色。但他没有躲开,反而像只被顺毛的猫,微微笑着眯起了眼睛,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含糊的、满足的咕哝。
远处的海面上,乌云低垂,似乎又要下雨了。但此刻,岩石上的这一小方天地,却被一种无声的、温暖的默契笼罩。
手腕上的平安扣随着动作轻轻晃动,木头摩擦着皮肤,提醒着穆祉丞这份真实的触感。无论前方是什么,至少此刻,这枚小小的、带着海的气息的礼物,和身边这个人毫不设防的信任与欢喜,是真实存在的。
这就够了。至少,在倒计时归零之前,够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