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镇的夜晚有种静谧的热闹。
路灯昏黄，海风驱散了白日的暑气，空气里飘着烧烤和海鲜大排档的香味。老板娘听说他们晚上要出去逛，特意提醒：“今晚广场那边好像有小的烟花表演，你们年轻仔可以去看看，来一趟别光看海。”
王橹杰立刻来了兴趣，眼巴巴地看着穆祉丞。穆祉丞点了点头。
广场不大，聚集了不少本地居民和零星的游客。中央空地上已经搭起了简单的架子，有人在调试设备。他们买了路边阿婆卖的水果，找了个不远不近的花坛边坐下。
“师兄，你以前看过烟花吗？”王橹杰咬着酸甜的芒果块，含糊地问。
“公司年会放过。”穆祉丞回答，那些记忆也像是蒙着一层雾，盛大，喧嚣，遥远而不真切。
“那不算啦，”王橹杰摇头，“那种是为了表演。我说的是…像现在这样，大家随便聚在一起，没什么特别理由，就是为了开心而放的烟花。”
穆祉丞想了想，摇头。他的生活里，似乎很少有这种“没什么特别理由”的纯粹时刻。
等待的时间，王橹杰叽叽喳喳地说着白天在海边集市上看到的稀奇玩意儿，说那个用贝壳粘成的小乌龟特别可爱，又说喝到的椰子水比城里的甜。穆祉丞大多时候只是听着，偶尔“嗯”一声，目光却一直落在王橹杰被灯光映亮的、生动的侧脸上，像是要用力记住这个轻松说笑的瞬间。
忽然，一声尖锐的啸叫划破夜空。
第一朵烟花在深蓝色的天幕上炸开，是金色的，像一株瞬间绽放又凋零的巨型蒲公英。紧接着，第二朵，第三朵……红的、绿的、银色的流星雨……并不盛大，甚至有些简陋，但噼啪作响，光芒映亮了底下仰起的一张张脸。
王橹杰仰着头，嘴里还含着半块水果，眼睛一眨不眨，瞳孔里倒映着绚烂的花火，亮晶晶的。随着每一次爆炸，他脸上都会浮现出单纯的惊叹和喜悦。
穆祉丞没有看天，他在看王橹杰。
在明明灭灭的光影里，身边少年的轮廓时而清晰，时而模糊，仿佛随时会融进这璀璨又短暂的光景里。一种强烈的冲动攫住了穆祉丞——他想抓住点什么，留住点什么。
鬼使神差地，他伸出手，轻轻碰了碰王橹杰放在身侧的手背。
王橹杰身体微微一僵，诧异地转过头看他。烟花在他身后接连绽放，映得他脸颊微红。
穆祉丞的手指停顿了一下，然后，缓慢而坚定地，覆上了王橹杰的手背，将那只比自己稍小、温热的手，轻轻握在了掌心。
头顶烟花不断的轰鸣，周围人群偶尔的惊叹，和掌心传来的、真实得让人心颤的温度……
王橹杰的脸瞬间红透了，连耳朵尖都染上了绯色。他没有抽回手，只是手指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，然后，又小心翼翼地放松，任由穆祉丞握着。
他的目光重新飘向天空，但睫毛颤动得厉害，嘴角却悄悄弯起一个压不住的弧度。
烟花表演很短，大概十几分钟就结束了。最后一朵紫色的大丽菊形状的烟花消散后，夜空重归寂静和深蓝，只留下一缕淡淡的硝烟味。
灯光重新成为主角，人群开始三三两两地散去。
穆祉丞刚松开手，掌心还残留着对方的温度，以及一点点薄汗。
王橹杰却又抓住了他，少年眼神飘忽有些不好意思。
回去的路上，两人之间弥漫着一种微妙的沉默。并不尴尬，反而有种心照不宣的暖意漂浮在空气里。
海风吹散了烟花的硫磺味，带来了熟悉的咸涩。
走到民宿门口时，王橹杰忽然停下脚步，小声说：“师兄…刚才的烟花，很好看。”
“嗯。”穆祉丞应道。
“我是说…”王橹杰顿了顿，鼓起勇气看向他，眼睛在门廊灯光下格外清亮，“和你一起看，特别好看。”
穆祉丞的心脏像是被那目光轻轻撞了一下。他张了张嘴，那句“我也是”在舌尖滚了滚，终究没能顺畅地说出口。他只是点了点头，抬起另外一只手，极轻地、仿佛只是拂去并不存在的灰尘般，碰了碰王橹杰的发梢。
“我们进去吧，风大了。”
王橹杰的眼睛弯了起来，用力点点头，率先推开了门。
那一夜，穆祉丞很久没来的睡意竟然悄然降临。窗外的潮声依旧，却不再像叹息，更像一种悠长的、安宁的陪伴。在沉入睡眠的前一刻，他模糊地想，就算明天倒计时归零，就算所有虚幻的循环都要崩塌，至少这个有烟花、有牵手、有海风微凉的夜晚，是真实存在过的。
它像一枚小小的、发光的贝壳，被他悄悄捡起，藏在了记忆最深处，谁也夺不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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