海风的气息，在列车到站门开启的瞬间就扑面而来，咸涩、湿润，带着与内陆城市截然不同的辽阔感。
王橹杰深吸一口气，像个小孩子一样，眼睛亮得像被海水洗过：“师兄，是海的味道！”
穆祉丞订的民宿离海边不远，是一栋小小的白色房子，有个种满花草的院子。
老板娘是个爽朗的中年女人，看他们年纪小，还特意多给了两条干净的毛巾。“小情侣偷偷出来玩吗？这边安静，晚上能听见潮声，睡得香。”她笑呵呵地说，眼神在两人之间打了个转。
王橹杰的脸瞬间红了，张了张嘴想解释，却被穆祉丞轻轻拉了一下手腕，“谢谢阿姨。”
穆祉丞接过钥匙，语气平静，王橹杰眨巴眨巴眼睛，有些不好意思的抿了抿唇，像个害羞的小媳妇跟着穆祉丞进了房子。
房间其实很简单，但胜在干净明亮，推开窗户就能看到远处的一线蔚蓝。
王橹杰放下包，立刻跑到窗边，踮着脚往外看，背影都透着一股雀跃。穆祉丞靠在门框上看着他，心中那根紧绷了太久的弦，在这个陌生的、充满海风的环境里，似乎也微微松弛了一些。
“想去海边看看吗？”他问。
“想！”王橹杰立刻回头，眼里是毫不掩饰的期待。
下午的海滩人不算多。这里不是那种细软的金色沙滩，而是布满粗粝沙石和贝壳碎片的滩涂，延伸向灰蓝色的、波涛起伏的海面。海风很大，吹得人衣袂翻飞，头发凌乱。
王橹杰脱了鞋袜，小心翼翼地踩进冰凉的海水里，被一个涌上来的浪花吓了一跳，随即又笑了起来，弯腰去捡被冲上岸的、奇形怪状的小贝壳。
穆祉丞没有下水，只是坐在一块稍高的礁石上，看着他。看着王橹杰像个真正的、无忧无虑的少年一样，在海水与沙滩的交界处跑来跑去，偶尔举起捡到的“宝贝”朝他挥舞，脸上是纯粹而明亮的快乐。
这画面太美好了，美好得近乎虚幻。美好得让他心口发疼。
王橹杰玩累了，跑回来，挨着他坐下，裤腿湿了一大截，也不在意。他把捡到的几个贝壳摊在手心给穆祉丞看：“师兄，你看，这个像不像星星？这个花纹好奇怪……都给你……”
穆祉丞拿起一个带有螺旋纹路的白色贝壳，指尖传来冰凉坚硬的触感。“嗯，很漂亮。”
“师兄，”王橹杰看了眼贝壳，忽然安静下来，也看着远方海天相接的地方，声音被海风吹得有些散，“我觉得…你好像一直都不太开心。你总是皱着眉，像有很多很多很重的心事。”他转过头，认真地看着穆祉丞，“现在呢？在这里，有没有觉得好一点？”
穆祉丞迎上他的目光。少年的眼眸里映着海天的光，澄澈见底，里面只有对他的关切，没有任何杂质，没有那些噩梦般的记忆阴影。
“好多了。”穆祉丞轻声说，这是真话，在这里，远离了公司，远离了那些熟悉的、容易触发记忆的场景，那些纠缠不休的幻象和焦虑似乎也暂时退潮了。“这里很好。”
王橹杰笑了起来，笑容比海面上的阳光还要晃眼。“那就好。”他又转过头去，抱着膝盖，下巴搁在臂弯里，望着大海，“要是能一直这样就好了。没有考核，没有压力，就看看海，吹吹风……跟师兄一起去玩……”
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，带着一种天真的向往，也带着一丝连他自己可能都未曾察觉的浓厚情意。
夕阳开始西沉，将海面和天空染成一片壮丽的橘红与金紫，潮水声规律地响着，如同大地沉稳的脉搏。
“王橹杰，”穆祉丞忽然开口，声音在潮声中显得格外清晰，“如果…我是说如果，时间就停在这一刻，你会愿意吗？”
王橹杰愣了愣，随即弯起眼睛：“如果是和师兄一起的话…我肯定愿意啊。”
这句毫不犹豫的回答，像一支温柔而精准的箭，正中穆祉丞心中最柔软也最疼痛的地方。
他闭上眼睛，感受着带着咸味的海风拂过脸颊。
时间无法停留。倒计时仍在继续。
但至少，在这一刻，在这片陌生的海滩上，他们是真实的，这份并肩看海的宁静，是真实的。
夜幕降临，他们提着鞋，赤脚走回民宿。身后的潮声依旧，仿佛永恒的背景音。穆祉丞走在后面，看着王橹杰被路灯拉长的、跳跃的影子，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：
他想要的，从来不是什么打破循环，拯救谁于既定的命运。
他想要的，或许仅仅是这样一个平凡的、有潮声相伴的黄昏，能和身边这个人，一起走完这段回家的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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