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翻开笔记本崭新的一页。笔尖悬停,墨水在纸上晕开一个小点,像凝固的血。
窗外的月光很亮,照在书桌上,将一切都镀上一层冷硬的银边。就在我准备落笔时,桌上的钢笔突然滚动了一下,掉在地上。
我弯腰去捡,抬头时呼吸一滞。
他就坐在我对面。
不是飘浮的幻影,而是实实在在坐在那里。月光穿透他的身体,在地板上投下淡淡的影子。小辉的脸色灰白,左臂不自然地扭曲,右肩塌陷——正是他描述过的被车撞后的伤势。
"你看到我了。"他说。声音很轻,却异常清晰。
"我一直能看到。"我握紧手中的笔,"告诉我那天晚上的真相。"
"那天我回学校取资料。"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,"在十字路口,一辆黑色轿车闯红灯。我躲闪不及,被撞倒在地。"
"然后呢?"
"司机下车查看。我向他求救,但他看见我还能说话,突然表情就变了。"小辉的身影微微晃动,"他把我拖上车,说送我去医院。可是车开往了相反的方向。"
月光偏移,照亮了他脸上未干的泪痕。
"我求他放过我,我说我什么都不会说出去。但他只是不停重复'不能留后患'。"小辉的声音开始发抖,"车停在老砖厂后面,他把我拖进一个土坑......"
房间里突然响起沉闷的击打声,一声接一声,像是铁锹砸在泥土上。我环顾四周,什么都没有,但声音就在耳边回荡。
"这就是最后的声音。"小辉轻声说,"泥土落下来的声音。"
击打声戛然而止。
"记得车牌吗?司机的特征?"
"车牌被泥挡住了。司机......戴着口罩,但我看见他的右手腕内侧,有一道很长的疤痕,像蜈蚣一样。"
疤痕。我记下这个细节。
"还有一件事。"小辉的身影开始变淡,"他车里放着消毒水。很浓的消毒水味,和我爸诊所里的味道一模一样。"
消毒水。又是消毒水。
"你能指认埋尸地点吗?"
他抬起完好的那只手,指向窗外:"老砖厂后山,第三棵枯树下面。"
说完最后这句话,他的身影如轻烟般消散在月光里。
我取出早就准备好的信纸和手套,用左手歪歪扭扭地写下:
"老砖厂后山第三棵枯树下埋着失踪学生小辉
凶手右手腕有蜈蚣状疤痕
车里有消毒水味"
我将信纸折好,戴上帽子口罩,趁着夜色走到城西的一个邮筒前投递。这样简单的匿名信,反而最难追查。
回到家,我在小辉的档案页上补充:
· 右手腕蜈蚣状疤痕
· 车内消毒水气味
· 老砖厂后山第三棵枯树下
写完最后一个字,书房的门突然无声地开了一道缝。透过门缝,我看见客厅茶几上,张医生开的那瓶药静静立在那里。
而药瓶旁边,放着一本病历。月光照在封面上,"张明远"三个字清晰可见。
我忽然想起上次复诊时,张医生俯身捡笔,白大褂的袖口往上滑了一截。在他右手腕内侧,似乎确实有一道深色的痕迹。
夜更深了。我看着那道门缝,仿佛能听见另一个世界的呼吸声。
证词已经记录在案。而现在,该去验证这些证词的真伪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