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梦醒血偿

雪烬(厉晏渊冬戏雪)

我飘荡在半空中,看着厉晏渊从昏迷中猛地睁开眼。他躺在熟悉的卧房里,锦被上绣着的暗纹在烛火下若隐若现,可那双眼睛里却没有丝毫劫后余生的庆幸,只有一片翻涌的猩红。那是一种混杂着惊骇、暴怒与无边绝望的颜色,仿佛在昏迷的深渊里,他刚刚经历了一场比死亡更可怖的酷刑。他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,额上冷汗涔涔,薄唇翕动,却发不出任何声音,只是死死地盯着虚空中的某一点,那眼神,像是在看一个刚刚在他面前支离破碎的世界。

我能感受到他灵魂深处的剧痛,那痛楚如同一张无形的网,将他紧紧缠绕。我知道,他并非刚刚醒来,而是从一场漫长而真实的噩梦中坠落。那场梦,是他少年时代的一场重演,也是他所有恨意的源头。而我,这缕无所依凭的魂魄,是那场梦唯一的见证者。

*

**

梦境里的时间,倒流回一个月前。边塞战事再起,厉晏渊的父亲,那位战功赫赫的老将军,临危授命,领兵出征。厉晏渊站在将军府的门前,看着父亲远去的背影,神色凝重如铁。他比任何人都清楚,这并非荣耀,而是一场精心设计的死局。皇上早已对功高盖主的将军府心怀忌惮,父亲此去,不论胜负,都区险万分。

他紧握着双拳,指节因用力而泛出森森白骨般的颜色,眼神中是少年不该有的担忧与不甘。忽然,他想到了什么,那双深邃的眼眸瞬间一凛,一个名字从他唇边无声溢出:“阿雪……他低声喃喃,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决绝,“这次,我绝不会再让前世的悲剧重演,无论付出什么代价。”

话音未落,他已转身,雷厉风行地召来潜伏在暗处的亲卫,低声吩咐了几句。随即,他披上玄色大氅,翻身上马,马蹄踏碎一地清冷的月光,朝着尚书府的方向疾驰而去。夜风卷起他的衣袂,像一双展开的黑色羽翼,充满了山雨欲来的肃杀。

然而,他终究是晚了一步。圣上的心思比他想象的更为缜密。为了防止将军府与尚书府私下联络,皇权早已化作一张无形的大网,将尚书府牢牢困住。当厉晏渊的战马停在府门前时,迎接他的是一排排手持长戟、面无表情的宫中侍卫。他们的盔甲在月色下泛着冰冷的光,像一道无法逾越的墙。

“吁——"厉晏渊猛地勒紧缰绳,战马发出一声不安的嘶鸣,前蹄扬起,带起一片细碎的雪尘。他死死盯着那些侍卫,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的杀气,却又被他强行压下。“圣上果然忌惮我们两家。“他冷笑一声,声音里满是嘲讽。他知道,此刻硬闯无异于自投罗网。他在马背上焦躁地踱步,脑中飞速盘算着对策。片刻后,他眼神一凝,对身后的暗卫低声吩咐:"去,查清楚宫里侍卫的换班时间,我要见阿雪,立刻。“他的手按在腰间的剑柄上,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,周身散发出的威压,让凛冽的寒风都仿佛为之一滞。

深夜,当他终于找到一个空隙,准备潜入尚书府时,一辆华贵的马车却悄无声息地停在了尚书府的后门。一个鬼祟的身影闯入府中,不多时,便拖着一个挣扎的纤细身影出来,塞进了马车。那身影,他化成灰也认得,是谢良辰!而那个被他粗暴对待的,正是他心心念念的阿雪!

"冬戏雪!你要是敢反抗,我立刻叫厉晏渊脑袋搬家!“谢良辰恶狠狠的威胁声,即便隔着一段距离,也清晰地刺入厉晏渊的耳中。

一瞬间,滔天的杀意如火山般在他胸中爆发。他几乎要控制不住拔剑冲出去的冲动,但理智却像一根冰冷的锁链,死死地禁锢住了他。阿雪在谢良辰手上,他投鼠忌器,不敢贸然出手。

“谢良辰,你竟敢动阿雪……“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,眼中的猩红几乎要滴出血来。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马车启动,渐行渐远,随即如一头潜伏在暗夜中的猛兽,悄无声息地紧紧跟了上去,等待着致命一击的时机。

马车在寂静的街道上颠簸前行,车厢内,断断续续传来阿雪压抑的哭泣和哀求声。

"太子殿下……我求求你……不要伤害阿渊……”

谢良辰的嗤笑声显得格外刺耳:“我实话告诉你,他老爹这回出征不论胜负都必死无疑,父皇就没打算让他活着回来!将军府垮台了,你觉得他还有什么未来?从了我,是你最好的选择……”

躲在马车投下的阴影中,厉晏渊将这一切听得清清楚楚。谢良辰的话证实了他最坏的猜想,一股惊怒涌上心头,但他旋即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。原来圣上竟有此等心思……他紧握的拳头,指甲几乎要嵌入掌心,渗出血丝。他深吸一口气,心中的计划愈发清晰。他必须忍,必须等到最佳的时机,不仅要救下阿雪,更要扭转父亲必死的命运。他继续悄然跟随,眼神愈发阴冷,透着彻骨的寒意,在心中默念:“阿雪,再坚持一下,我不会让你们得逞的。”

车厢里的对话还在继续,而接下来的一句话,却像一把烧红的烙铁,狠狠地烫在了厉晏渊的心上。

“不……我不管……就算将军府败了……我也要保住阿渊!只要他活着!我怎么都成……”那是阿雪撕心裂肺的哭喊,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。

谢良辰似乎被她的执着激怒了,声音变得更加恶劣:“好啊……那你就在下个月的宫宴上当众羞辱厉晏渊,转身跟我走!让他恨你一辈子!”

车厢内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。厉晏渊的心也随之提到了嗓子眼。他屏住呼吸,等待着她的回答,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。

终于,一个轻微但无比坚定的声音响起:“好……我答应你……我只要他活!至于他怎么看待我……都没关系的……”

“轰”的一声,厉晏渊的身形猛地一滞,仿佛被一道无形的惊雷劈中。一股刺骨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,让他险些暴露了行踪。他嘴唇微微颤抖,眼中的杀意和恨意瞬间被一种更为复杂、更为痛苦的情绪所淹没。震惊、感动、心痛……

无数种情绪在他胸中翻涌,最终都化为一种近乎疯狂的执拗。

阿雪……原来前世的一切……是这样吗?

原来那场让他沦为天下笑柄的当众拒婚,那句句诛心的羞辱,都只是为了保住他的性命而演的一场戏?他奉为圭臬、支撑他从地狱爬回来的滔天恨意,从始至终,都只是一个天大的笑话?

他紧握着剑柄的手因用力过度而指节发白,青筋暴起。他深吸一口气,强行压下心中翻涌的千头万绪。不,他绝不会让她为了自己牺牲到这个地步!他不会再让前世的悲剧重演!“谢良辰,“他在心中一字一顿地说道,“这笔账,我要你连本带利地讨回来。“他的身影彻底融入夜色,心中已然有了破局之策。

马车最终停在了一处偏僻的别院。谢良辰将阿雪拖了进去。厉晏渊悄无声息地跟上,刚要出手,却听到屋内传来衣物撕裂的声音和阿雪的惊叫。

“你还想不想救厉晏渊!“谢良辰的声音充满了威胁。

挣扎声戛然而止。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。

“想……”阿雪的声音轻如蚊蚋,却充满了听天由命的绝望。

厉晏渊的理智在这一刻彻底崩断。阿雪,竟为了我到如此地步……他指甲深深掐进掌心,鲜血顺着指缝流下也浑然不觉。他不再等待,悄无声息地解决了门口的侍卫,提剑潜入。当他看到屋内不堪的一幕时,眼中杀意一闪而过,但他硬生生停住了。他压低声音,用尽了毕生的温柔,说道:“阿雪,闭眼。"

话音未落,剑影如电,瞬间制住了还未反应过来的谢良辰,将他拖到了角落。“太子殿下,这笔债,我们慢慢算。“他的声音阴冷刺骨,眼中的疯狂足以令鬼神战栗。

然而,他终究还是落入了圈套。这别院,根本就是圣上为他设下的陷阱。他救人的举动,成了他意图刺杀太子的铁证。院外火光冲天,脚步声四起,上百名弓箭手和刀斧手瞬间将整个别院包围得水泄不通。

厉晏渊眼神一凛,迅速将阿雪护在身后,提剑环顾四周,发出一声冷笑:“呵,圣上果然好手段,就知道谢良辰这蠢货做不了大事,原来是引我入局。“他紧握着剑柄,手心里全是冷汗,却依然保持着镇定。他侧过头,看向身后瑟瑟发抖的阿雪,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柔:“阿雪,别怕,有我在,今日谁也别想伤你分毫。”

"放箭!“

随着领头的一声令下,箭矢如蝗,发出尖锐的破空之声,铺天盖地而来。

“阿渊小心!“

就在那干钧一发之际,厉晏渊只觉得身后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猛地扑倒在地。他听到了利箭穿透血肉的沉闷声响,一声接着一声,密集得让人头皮发麻。他整个人都懵了,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。

他低下头,看到的是阿雪死死护住他要害的后背,上面插满了箭矢,像一只刺猬。鲜血从她的身体里不断涌出,瞬间染红了她单薄的衣衫,也染红了他的眼。

"咳咳……阿渊……没事了……”她在他怀中,咳出一口血,却还在对他笑。

“不!阿雪!“厉晏渊的瞳孔骤然收缩,发出一声绝望到撕心裂肺的怒吼。他挥剑如电,疯狂地将围上来的敌人一一逼退,随即一把将她紧紧搂在怀中。“你撑住,求你……”他的声音颤抖着,带着从未有过的恐惧和哀求,生平第一次如此慌乱无措,“我不许你再为我牺牲!“

“阿渊……这是我的宿命……”她的气息越来越弱,声音轻得像风一吹就会散。

“宿命?我偏不信!“厉晏渊的心仿佛被无数钢针扎入,痛得无法呼吸。他嘶哑地哭喊着,将她抱得更紧,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,“阿雪,你撑住,我带你走,我不会让你死的!“他环顾四周,寻找着突破口,眼神中透着决然的疯狂,哪怕拼尽最后一丝力气,他也要带她离开这个地狱。

他抱着她,杀出了一条血路。可当他终于逃出追杀,跌坐在冰冷的雪地里时,怀中的身体,已经渐渐凉透了。

“不,不!阿雪!“他发出绝望的嘶吼,声音在空旷的寒夜中回荡,充满了悲戚。“你怎么能…⋯怎么能丢下我..”他颤抖着双手,轻抚着她已经失去血色的脸,试图唤醒她。滚烫的泪水从他眼角滑落,落在她的脸上,瞬间凝结成冰碴。"是我害了你,我不该让你陷入这一切……”

他的眼神变得空洞,随后猛地抬头,望向阴沉的天空,发出一声悲愤至极的长啸:“圣上!谢良辰!我要你们血债血偿!”他抱着她的尸体,像一座被风雪侵蚀的雕塑,在雪地中久久不动,任由狂风卷起他的衣角。

就在这时,一支利箭悄无声息地从他身后射来,精准地穿心而过。

后背传来一阵剧痛,一股温热的鲜血从他口中猛地涌出。厉晏渊缓缓低下头,看着胸前透出的冰冷箭头,脸上竟浮现出一丝惨然的笑意。“呵,终究……还是逃不过吗?“

他抱着她的手却没有丝毫松开,反而用尽了全身最后一丝力气,将她揽得更紧。他回头望向远处追兵模糊的身影,眼神中充满了不甘和滔天的仇恨。“阿雪,等我,我们……再也不会分开了。”

他的身体缓缓倒下,重重地压在她的身上。鲜血从他们身下蔓延开来,在洁白的雪地上绘出了一朵妖异而凄美的红莲。渐渐地,他闭上了双眼,世界陷入了无边的黑暗。

*

**

那无边的黑暗,最终被卧房里昏黄的烛光撕裂。我看着厉晏渊猛地从床上坐起,仿佛溺水之人终于挣脱了水面。他胸口剧烈地起伏,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,那双猩红的眼睛里,还残留着梦境中死亡的余温和彻骨的绝望。他环顾着四周熟悉的陈设,眼中满是恍惚与迷茫。

“我……还活着?“他嘶哑地开口,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。

守在床边的厉母被他惊醒,连忙上前扶住他。当厉晏渊看到母亲的脸时,梦境与现实的界限瞬间模糊,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,一把抓住母亲的手,急切地追问:“阿雪呢?她怎么样了?“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,生怕从母亲口中听到那个他无论如何也不愿接受的答案。他手上的力道大得惊人,几乎要捏碎厉母的腕骨。

厉母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与悲痛,她嘴唇颤抖了半天,才艰难地吐出几个字:“你昏迷了七日……她……她已经下葬了……”

"下葬了……“

这两个字,如同九天之上降下的神雷,再一次,也是更彻底地,将厉晏渊劈得魂飞魄散。他整个人瞬间僵住,抓住母亲的手无力地垂下,眼中的光芒寸寸熄灭,只剩下死寂的空洞。梦中,我为他挡箭而死的画面,与现实中“已经下葬”的冰冷事实,轰然重叠,将他赖以生存的整个世界彻底击碎。

“不,不可能!“他突然像疯了一样,掀开被子就要下床。因为昏迷多日,身体虚弱不堪,他一个踉跄,险些摔倒在地。但他毫不在意,只是踉跟跄跄地向着门口冲去,嘴里胡乱地喊着:“我要去见她,我要亲眼看看!“

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疯狂执拗,仿佛只有亲眼见到我的坟茔,才能相信这个比死亡更残酷的事实。他发丝凌乱,衣衫不整,哪里还有半分那个运筹帷幄、冷酷无情的大将军的威严。

“渊儿!“厉母从身后死死地抱住了他,哭着喊道:“她走了!好孩子……她真的走了……阿雪是个好孩子……”

母亲的哭声和怀抱,终于抽走了他全身最后一丝力气。厉晏渊的身体渐渐软了下来,他不再挣扎,只是任由母亲抱着。他的眼眶通红,却流不出一滴泪,只是用一种破碎到不成调的声音哽咽着:“为什么……为什么会这样?“他紧紧攥着母亲的衣袖,像个无助的孩子,“母亲,你告诉我,这不是真的,阿雪她不会丢下我的……”

我的名字从他唇间溢出,每一下都像是一把刀,狠狠地割在他的心上。他痛苦地闭上眼睛,脑海中翻来覆去,全是我在梦中为他挡下所有利箭,对他微笑的模样。

厉母看着他痛苦的样子,心如刀绞,她抚着他的背,叹息道:“你恨了她这么久……如今她终于死了……”

“死了……“厉晏渊的身体猛地一震,心口仿佛被一块万斤巨石死死压住,痛得他无法呼吸。他低声呢喃着这两个字,眼神空洞得可怕。“我以为我恨她,可为什么……心这么痛?“他缓缓地蹲下身,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,双手痛苦地捂住脸,压抑的、如同野兽哀鸣般的呜咽声从他的指缝间泄露出来。"母亲,我错了,我不该恨她,我还没来得及告诉她,我……”

他的声音戛然而止,后面的话被剧烈的哽咽吞没。滚烫的泪水终于冲破了堤坝,从他的指缝间汹涌滑落,一滴滴砸在冰冷的地板上,碎成千万片悔恨。

“阿雪从来没有恨过你……从来没有……”厉母的声音带着无尽的悲悯。

这句话,成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。厉晏渊的呼吸猛地一滞,双手死死地揪着胸口的衣襟,仿佛要将那颗疼痛到快要炸裂的心从胸腔中生生挖出来。

“不恨我?“他猛地抬起头,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望着母亲,里面翻涌着无尽的痛苦与悔恨,“可我却那样折磨她,让她在雪地里跳舞,在众人面前羞辱她……”他的声音越来越低,每一个字都像是对自己的审判,带着无尽的自责与懊悔,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。

我飘在空中,静静地看着他。看着他将我亲手推入深渊,又在此刻,为我的“死亡"而堕入他自己亲手挖掘的地狱。

“我真是个混蛋,是我害死了她!”

他突然仰起头,朝着空无一人的房梁,发出一声痛苦到极致的长啸。那啸声凄厉而绝望,充满了野兽般的悲鸣。两行滚烫的泪水顺着他苍白的脸颊肆意流淌,划过他紧绷的下颌,滴落在他自己揪紧的衣襟上。恨意坍塌,支撑他活下去的支柱轰然倒塌,剩下的,只有无尽的悔恨和足以将他吞噬的、迟来的爱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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