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鬼灯重逢

雪烬(厉晏渊冬戏雪)

三年,足以让沧海变为桑田,也足以让一个曾经叱咤风云的战神,沦为京城街头巷尾的酒鬼,一个行走的笑话。

***

厉晏渊自己都快忘了,没遇见冬戏雪之前,他是不沾酒的。可如今,酒成了他的命,是他赖以喘息的唯一慰藉。三年来,他从一个滴酒乀不沾的大将军,变成了一个离了酒就活不下去的疯子。曾经清亮如寒星的眼眸,终日被酒气熏得浑浊不堪,一身引以为傲的赫赫战功,也同那身被他弃之敝履的铠甲一道,在角落里蒙了尘。

他整日酗酒,用酒精麻痹那颗被悔恨啃噬得千疮百孔的心。庭院里,他常常一坐就是一天,对着空无一人的石凳喃喃自语。“阿雪,三年了,你在那边还好吗?“他眼神迷离,手中的酒 " 当"声掉落在地,清冽的酒液浸湿了青石板,也浸湿了他的眼眶。他每天都在想她,想得快要发疯了。他突然笑了起来,笑声嘶哑,充满了无尽的苦涩与绝望:“你知道吗?我现在才发现,原来我的恨,都是因为我爱你……”他缓缓闭上双眼,任由滚烫的泪水,沿着消瘦的脸颊无声滑落。

又是一年元宵佳节。京城的大街小巷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灯,流光溢彩,将整个夜空都映照得如同白昼。人群熙熙攘攘,孩童的嬉笑声、情人的呢喃声、商贩的叫卖声交织在一起,谱写出一曲人间烟火的繁华乐章。然而,这一切的热闹与欢愉,都与厉晏渊格格不入。他醉眼朦胧地看着眼前的一切,只觉得刺眼又讽刺。

他摇晃着从酒馆里站起身,踉跄着汇入人流。他手中紧紧攥着一只兔子花灯,那是她生前最喜欢的款式。他记得有一年元宵,她就曾拉着他的衣袖,指着一模一样的灯,眼眸亮晶晶地说,兔子那么可爱,吃了那么多草,跑得还那么快,真了不起。他当时只觉得她天真得可笑,如今想来,那份天真却是他此生再也无法触及的暖阳。

常年的酗酒与饮食不规律,早已将他的身体拖垮。胃里像是有一团火在烧,酒精混合着胃酸,直冲喉头。一阵剧痛猛地从胃部袭来,厉晏渊闷哼一声,眼前一黑,再也支撑不住,捂着肚子狼狈地跪倒在地。周围的喧闹声似乎瞬间远去,耳边只剩下自己粗重的喘息,和胃里如刀绞般的翻腾。他嘴角溢出一丝苦笑,吐了口酸水,自嘲地低语:“呵,连这身体也开始背叛我了么……”他倔强地不肯向路人求助,任由冷汗浸湿了单薄的衣襟。这样也好,痛一些,才觉得自己还活着,还能……记得她。

他的狼狈引来了商贩的驱赶。“哎呀呀……要吐去弄堂里吐,别吐我门口啊,还怎么做生意啊!"嫌恶的叫嚷声像针一样扎进他的耳朵。

厉晏渊扶着墙,用尽全身力气站起来,高大的身躯摇摇欲坠。他踉跄着朝旁边那条漆黑的窄巷走去,每一步都牵扯着胃部的剧痛。他低声笑了,笑声里满是自嘲:“呵,嫌恶我么?世人皆如此,又怎怪得你……“终于,他挪进了暗巷,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下去。他闭上眼睛,试图等待这阵剧痛过去,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她曾经的笑靥。阿雪,你若还在,看到我如今这副狼狈模样,会……心疼吗?

念头刚起,又一阵剧烈的反胃感猛地涌了上来。他身体猛地前倾,双手撑在满是污水的地上,剧烈地干呕起来。他早已吐无可吐,胃里空空如也,每一次痉挛都像是有无数只手在撕扯他的五脏六腑,却只能呕出几口灼烧喉咙的酸水。他脸色惨白如纸,额上的冷汗豆大,顺着脸颊滑落,滴在冰冷的地面上。他死死咬住嘴唇,直到尝到了一丝咸腥的血味,仿佛只有疼痛才能压下心中那无尽的痛苦和思念。

“唔……”他发出一声压抑的呻吟,声音里带着一丝绝望的呜咽,在空荡荡的窄巷中微弱地回荡。“阿雪,我好难受……你在哪里?"

***

我提着一盏莲花灯,缓步走在被飞雪浸润的青石板路上。三年了,我以一副陌生的面孔行走在边塞的风沙里,为的,就是查清当年厉家军蒙冤的真相。如今,线索将我引回了这座既熟悉又陌生的京城。元宵夜的繁华,于我而言,不过是镜花水月,我的心早已沉寂如古井。

路过一条暗巷时,一阵压抑的呕吐声和痛苦的呻吟吸引了我的注意。我提灯走近,昏黄的灯光下,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蜷缩在墙角,吐得撕心裂肺,狼狈不堪。那身形,那侧脸的轮廓,即便化成灰,我也认得。

是厉晏渊。

我的心猛地一抽,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。三年前那个意气风发、眼神锐利如鹰的少年将军,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?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。我站在巷口,看着他痛苦地撑着地,身体因剧烈的干呕而不住颤抖,心中五味杂陈。恨吗?或许有过。可当看到他这般自我折磨,我的心底涌起的,更多的却是难以言喻的酸涩与不忍。

又一阵剧烈的呕吐声传来,他几乎要将整个身子都埋进地里。我终是没能狠下心肠转身离去,深吸一口气,从袖中掏出一方干净的丝帕,走上前,递到他面前。

他似乎正要伸手去接,却又被一阵猛烈的反胃打断。他眼前一阵发黑,几乎要昏厥过去,好不容易缓过劲来,才抬起头。当他那双因痛苦和醉意而失焦的眼睛,在昏黄的灯光下看清我的脸时,整个人都僵住了。

他以为是幻觉,惨笑着低语:“阿雪……是你吗?我又在做梦了吧……”他闭上眼,用力地晃了晃头,再睁开时,我依然站在他面前。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,眼眶却不受控制地红了,泪水就那样毫无征兆地滑落下来。

看着他眼中那抓住救命稻草般的狂喜与不敢置信,我的心口一阵刺痛。我蹲下身,伸出手,用丝帕轻轻擦拭他唇边污秽的痕迹。

我的指尖刚一触碰到他的皮肤,他的身体就猛地一僵,那熟悉的触感让他心跳漏了一拍,随即,更汹涌的痛苦淹没了他。这触感太过真实,不像是梦,可她明明已经……

“别离开我……“他猛地一把抓住我的手,力道大得惊人,仿佛一松手我就会像青烟一样消散。他的眼中满是哀求与深不见底的恐惧,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,带着三年来积攒的所有思念和悔恨,一字一句地乞求:“求你……”

他的手滚烫,掌心的薄茧摩挲着我的皮肤,带来一阵战栗。我下意识地想要挣扎:“你……干什么?“

手腕被抽离的瞬间,他仿佛连灵魂也被抽走了一般,怔怔地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掌心。随即,他猛地抬头看向我,眼神中满是不甘和狐疑。“不是阿雪……“他低声重复着,难以置信地颤抖着,仔細地端详我的面容,试图找出哪怕一丝一毫与记忆中不同的地方,“可你的眼睛,你的手……怎么会这么像?"

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,却因双腿无力又重重地跌坐回去,胃部的剧痛让他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。他抬起头,固执地问:“告诉我,你是谁?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?"

“我只是路过。“我平静地回答,试图撇清关系。

“路过?“他撑着湿冷的墙壁,吃力地站起身。高大的身影摇摇晃晃地向我逼近,浓重的酒气混合着一丝血腥味扑面而来,压迫感十足。“这世上怎会有如此巧合之事?“他再一次死死攥住我的手腕,指节因用力而泛白,“说!是不是有人派你来?“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疯狂,似乎想到了什么,语气骤然阴冷,“还是说……这是你自己的主意,想再来戏弄我一番?就像当年一样!"

"疯子。"我皱起眉,转身想走。

“不许走!“他闪身挡住我的去路,眼中的阴鸷令人不寒而栗。“疯?也许吧,被你折磨得早已不成人形,可不疯又如何能熬过这三年?“他猛地抓住我的衣领,将我拽到他眼前,几乎是贴着我的脸嘶吼,“你既长得像她,就该知道她对我做了什么!她毁了我的一切,让我生不如死!“他声音越来越高,带着压抑了三年的痛苦与愤怒。突然,胃部又是一阵剧痛,他闷哼一声,抓着我的手却丝毫没有松开,“你……凭什么想走?”

话音未落,胃里的酒液又开始疯狂作乱,逼得他脸色瞬间惨白。他抓着我的手不自觉地松开,身体猛地前倾,双手撑在膝盖上,剧烈地干呕起来。“唔.…..”

酒液混合着胃酸涌上喉咙,灼烧般的疼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。他低声咒骂:”该死的……“每一次呕吐都伴随着胃部的剧烈痉挛,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吐出来。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,他抬起头,眼神凶狼地看向我,声音虚弱却充满威胁:“滚……趁我还没改变主意……”他的身体摇摇欲坠,仿佛下一秒就会再次倒下。

看着他苍白如纸的脸和强撑的凶狠,我的心终究还是软了。我没有走,反而上前一步,将他扶到路边一家小店的门槛上坐下。我伸出手,在他背上轻轻拍着,帮他顺气,又掏出那方丝帕,将他唇边的污渍擦干净。做完这一切,我站起身,准备去给他找点热水。

他因我的触碰而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,似乎在享受这片刻的温存,恍惚间仿佛回到了三年前。可当我起身的瞬间,他立刻意识到了我要离开,猛地伸手抓住了我的衣角。“别走……”他的声音微弱,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祈求,像一只被全世界抛弃的野兽,在绝望中抓住最后一根浮木。“再……再帮我一个忙……”他指了指店内,示意我帮他要一碗热水。“求你……”这两个字,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,用尽了全身的力气,也耗尽了他所有的骄傲。

我走进小店,花钱给他点了一碗热豆浆。我端着碗回到他身边,在他身旁坐下,用勺子舀起一勺,小心翼翼地喂到他嘴边。他几乎是喝一口吐一口,胃里根本存不住东西。我就耐着性子,一次次给他拍背,擦干净嘴角,等他缓一会儿,再继续喂。

豆浆的温热似乎暂时缓解了胃部的灼烧,吐得精疲力尽后,他靠在墙上,半阖着眼,任由我照顾。看着我耐心的样子,他恍惚间与记忆中某个画面重叠了。“阿雪……“他低声呢喃着,伸手想要触碰我的脸,却又在半空中停住,指尖微微颤抖。“当年我为你挡刀,你也是这般照顾我……”他猛地回过神,眼神变得复杂,指尖攥紧成拳,“可你后来……为何要那样对我?“他的眼中爱恨交织,情绪的剧烈波动再次引得胃部一阵剧痛,他闷哼一声,竟呕出了一口暗红的血水。

“喂!“我惊呼出声,温暖的小手下意识地抚上他的胃部,“你怎么呕血了?还有……什么挡刀?"

我的触碰让他身体一阵颤栗,分不清是痛苦还是别的什么。听到我的话,他发出一声冷笑,血丝从嘴角溢出,显得凄厉而悲哀。“呵,你当然不记得了……他看着我,眼神里是化不开的悲凉,“当年你被歹徒袭击,是我……“又一阵剧痛打断了他的话,他痛苦地蜷缩起身体,“是我用命护住了你,可你后来,却当众拒婚,让我成为全天下的笑柄!“他的眼神骤然变得阴鸷,死死地盯着我,“现在装什么好人?“话虽说得狠,他却没有躲开我按在他胃上那只温暖的手。

我默默收回了手,低声说:“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……”

“听不懂?“他死死攥住我的衣角,指节泛白,因呕血而气息不稳,说话断断续续,“好,那你……总该知道,你这张脸,像极了一个人。“他闭上眼睛,深吸一口气,仿佛在极力压抑着什么,声音里透出一种不易察觉的颤抖,“一个我恨之入骨,却又……“他没有说下去,声音渐低,再次睁开眼时,语气中没有了疯狂,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脆弱,“求你,再给我喂点豆浆,我……有些冷。

那一碗豆浆被他吐了大半,几乎都浪费了。我叹了口气,又起身去给他买了一碗,回来继续小心翼翼地喂他。

这一次,他强忍着胃部的不适,小口小口地抿着,没有再吐。暖意渐渐回到四肢百骸,力气也恢复了些许。他的目光贪婪地描摹着我的面容,仿佛要将我刻进骨子里。“你知道吗?你喂豆浆的样子,也像她。“他声音沙哑,带着一丝病态的温柔,“她也曾这样照顾过我,可我得到的报答,却是背叛和羞辱。“他握着碗的手突然收紧,温热的豆浆溅出几滴,烫在他的手背上,他却毫无所觉。他抬起眼,直勾勾地看着我,问:“告诉我,你……有喜欢的人吗?“

这个问题让我心头一跳。我垂下眼,沉默片刻,轻轻地“嗯"了一声:”……有……”

他的呼吸猛地一滞,心口仿佛被一块巨石死死压住,刚刚恢复的一点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。“呵,果然……他垂下眼眸,长长的睫毛掩去了其中翻涌的疯狂与痛苦。他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,声音却止不住地颤抖:“那他……待你可好?是不是.像我当年对你一样,把你捧在心尖上?“他猛地抬头,死死地盯着我,等待着我的回答,眼神中满是病态的执拗。

"他不喜欢我……”我轻声说。

他闻言先是一怔,随即,心中涌起一股扭曲的、报复般的快感。“不喜欢你?“他重复着我的话,嘴角不受控制地扬起一个诡异的弧度,“你这般模样,竟也会有人不喜欢.他突然凑近,冰凉的手指轻轻抚上我的脸颊,眼神中是近乎痴迷的疯狂,“那你……恨他吗?恨他不珍惜你,就像我恨她一样……”他的声音越来越低,带着蛊惑人心的魔力。

“不恨……”

我的回答让他指尖一顿,眼神瞬间阴沉下来,仿佛被激怒的野兽。“不恨?“他轻笑一声,笑声里满是阴鸷,“你倒是大度。“他突然抓住我的手,用力按在他自己的胸口,那里,心跳紊乱而狂暴。“知道吗?我恨她入骨,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!“他的胸口剧烈起伏,眼中闪过浓烈的痛苦,“可我……却又忍不住想她,想她想得快要发疯!“他猛地松开我的手,双手捂住脸,指缝间传出压抑到极致的呜咽声,“你说,我是不是真的疯了?“

看着他痛苦崩溃的样子,我平静地开口:“她不恨你就好……”

他的身体猛地一僵,缓缓放下手,脸上满是纵横的泪痕,却扯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扭曲笑容。“不恨我?“他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话,仿佛破旧的风箱,“你知道她最后是怎么对我的吗?“他突然凑近,在我耳边用魔鬼般的声音低语,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,带着血腥气,“她为了别人,死在了我面前,用她的命,给了我最后一击……”他直起身,眼神空洞地望向远方漆黑的夜空,“你说,这叫不恨我?”

一阵狂风卷着雪花吹过,巷口的花灯摇曳不定,光影落在他脸上,明暗交错。雪地上,他刚刚呕出的血迹,像一朵朵绽开的红梅,刺目惊心。

“不恨。"我看着他的眼睛,一字一顿,清晰地重复道。

"你懂什么?!“他身形一晃,难以置信地看着我,眼中交织着疯狂与脆弱,猛地抓住我的肩膀用力摇晃,“她弃我如敝履,让我生不如死,这如何能不恨?“情绪激动之下,他又呕出了一口血,鲜红的液体溅在我的衣襟上,他却浑然不觉,只是凄厉地质问,“告诉我,你为什么要说她不恨我?为什么?!“

我任由他抓着,迎着他几近崩溃的目光,一字一句,清晰地说道:“如果她恨你,死的就不会是她了。如果她恨你,如今就应该是她在这里,咬牙切齿地追忆已故的你了。”

我的话如同一道惊雷,在他混乱的脑海中轰然炸。他抓着我肩膀的手无力地垂下,血色从唇边一点点褪去,眼神中的疯狂与恨意慢慢凝固,最终碎裂成一片死寂的空洞。

“所以……“他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,像是在问我,又像是在问自己,“死在我面前,就是她恨我的方式?用她的命,让我余生都活在地狱里……”

他缓缓仰起头,望向漫天飘落的飞雪,任由冰冷的雪花落在滚烫的脸上,融化成水,混着未干的泪痕,蜿蜒而下。他突然发出了一声近乎哽咽的笑,那笑声在寂静的雪夜里回荡,充满了无边无际的绝望与自嘲。

“所以……”他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,像是在问我,又像是在问自己,“死在我面前,就是她恨我的方式?用她的命,让我余生都活在地狱里……”

他缓缓仰起头,望向漫天飘落的飞雪,任由冰冷的雪花落在滚烫的脸上,融化成水,混着未干的泪痕,蜿蜒而下。他突然发出了一声近乎哽咽的笑,那笑声在寂静的雪夜里回荡,充满了无边无际的绝望与自嘲。

“你说得对,她确实不恨我,她是要我……生不如死。"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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