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少年幻梦

雪烬(厉晏渊冬戏雪)

意识从无边的黑暗中挣扎着浮起,耳边是熟悉的、属于少年人的喧闹。厉晏渊猛地睁开眼,映入眼帘的,不是冬府的血与雨,而是窗明几净的学堂。日光温暖,而坐在他不远处的少女,正托着腮,百无聊赖地转着笔。那张让他魂牵梦萦、至死都刻在心上的脸,此刻正鲜活地、带着一丝俏皮地……存在着。是她。是阿雪。

墨汁带着浓重的腥气砸在额角时,我正望着窗外出神。夫子的怒喝像惊雷般炸响,我茫然回头,看见厉晏渊猛地从座位上弹起,墨汁顺着他线条分明的下颌滑落,在青布補衫上洇出一片深色的云。他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桀骜的眼睛此刻瞪得滚圆,像受惊的幼兽,环顾四周时,喉结剧烈滚动着,仿佛有什么滚烫的东西堵在喉头。

“厉晏渊!”夫子的戒尺重重拍在案几上,红木桌面发出痛苦的呻吟,“把《绝命辞》全文背诵一遍!"

他张了张嘴,声音干涩得像被砂纸磨过。可当那些晦涩的字句从他舌尖流淌出来时,我却愣住了。那流畅程度,竟比我这个提前预习过的还要熟稔。背诵到中途,他忽然卡壳,目光越过众人直直投向窗外,嘴唇翕动着吐出两个字。那声音极轻,可我偏偏听清了——阿雪。

心脏像是被细密的针轻轻刺了一下。他从前从不这样叫我,总是连名带姓地喊"冬戏雪”,或是在跟人打闹时,痞气地叫一声"喂”。

我抱着书箧站在学堂门口时,正撞见夫子吹胡子瞪眼的模样。“阿雪快进来,“他立刻换上和煦的笑容,指着仍站在窗边的厉晏渊,“老夫方才险些被这浑小子气死,背的什么东西!你快把《绝命辞》背一遍给他听!〞

我走到他前排的位置坐下,竹简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。当我吟诵到“玄云泱郁,将安归兮"时,能清晰地感觉到一道灼热的视线落在背上。那目光太过专注,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执拗,让我颈后汗毛都竖了起来。背完最后一句"雄失据兮世我思”,我悄悄回头,正撞见他慌忙擦眼睛的动作,指尖沾着的墨渍在眼角晕开,像一滴未干的泪。

散学的铃声刚响,我便背起书箧往家走。转过街角那棵老槐树时,谢良辰带着两个内侍堵住了去路。他身上明黄色的锦袍在狭窄的弄堂里格外刺眼,像一朵开得张扬的毒花。

"冬戏雪,"他步步紧逼,檀香扇骨挑起我的下巴,“凭你的才学,我完全可以让你进国子监学习,何必非要和厉晏渊这种武夫混在一起?"

我偏头躲开他的触碰,书箧上的铜锁硌得掌心生疼:"厉将军是保家卫国的英雄,轮不到殿下如此置喙。”

谢良辰突然冷笑起来,笑声像碎玻璃刮过石阶:“英雄?你可知父皇昨夜还在疑心厉老将军拥兵自重?“他猛地揪住我垂在脑后的辫子,头皮传来撕裂般的痛,“今日从了我,明日我便不把你写给厉晏渊的情书公之于众。”

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,我挣扎着想去掰他的手,却被他捏得更紧。就在这时,一道青影如同离弦之箭般冲了过来,只听”啪”的一声脆响,谢良辰的手腕被狠狠打开。

“太子殿下好大的威风。“厉晏渊挡在我身前,他比谢良辰矮了小半个头,却硬生生透出一股慑人的气势。阳光穿过他凌乱的发梢,在他挺直的脊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,“欺负一个女子,算什么本事?“

他转身时,袖角扫过我的脸颊,带着皂角和阳光的味道。“阿雪,你没事吧?“声音里的急切让我心头一颤,这和往日那个总爱捉弄我的少年判若两人。

谢良辰捂着手腕,阴鸷的目光在我们俩之间转了个圈:“呵,螳臂当车。“说罢拂袖而去,明黄的衣摆消失在巷口时,还能听见他低声咒骂。

我蹲在地上,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。书箧倒在一旁,竹简散落一地,其中一卷滚到厉晏渊脚边。他弯腰去捡,手指却突然顿住。

那是我偷偷画的他。昨日午后他趴在案上打盹,阳光勾勒着他挺直的鼻梁,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。我一时心动,便用炭笔勾勒了轮廓,此刻正被他捏在手里,纸角被我的冷汗浸得发皱。

“这是什么?“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。我慌忙去抢,却被他按住手腕。少年的掌心滚烫,带着薄茧,和记忆中那双握过长枪的手渐渐重叠。

"是……是我画给师父看的。“我低下头,发髻上的玉簪硌着锁骨,“他说要画同窗练笔,你离我最近……”

“哦?“他拖长了语调,指尖轻轻摩挲着纸上的线条,“那师父可还满意?"蹲下身时,他的发梢扫过我的耳畔,带着清冽的草木香,“阿雪画得很像。以后若还需观察,我随时都在。”

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,他替我拾捡竹简时,我看见他耳根泛起的红晕。

走到尚书府门口的那棵石榴树下,我突然想起他方才挡在我身前的模样,鬼使神差地说:“我跳舞给你看吧。“

不等他回答,我便提起裙摆旋转起来。白纻舞的衣袖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,像展翅的白鸟。这是母亲教我的第一支舞,她说要跳给心尖上的人看。旋转间,我看见厉晏渊突然僵住,脸色苍白得像宣纸,嘴唇抿成一条紧绷的线。

“别跳了。“他抓住我的手腕,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。我惊讶地抬头,看见他眼中翻涌着骇人的浪潮,有痛苦,有恐惧,还有一种我看不懂的疯狂。那些情绪太过浓烈,像前世雪地里那刺骨的寒风,瞬间将我包裹。

“这舞……不适合在这里跳。“他松开手时,指节泛着青白,脱下外袍披在我肩上,“你穿着单薄,会着凉的。“

我望着他紧绷的侧脸,突然觉得陌生又害怕。他明明是厉晏渊,却又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厉晏渊。方才在弄堂里的果决,发现画像时的温柔,此刻眼中的阴鸷,像无数碎片拼凑出一个模糊的影子。

“你想为谁跳?“他突然抓住我的肩膀,声音低沉得像从地狱里传来,“是想跳给那个太子看吗?"

他的眼神太吓人了,像受伤的野兽,带着毁天灭地的戾气。我吓得后退一步,外袍从肩头滑落,露出的手臂上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。

“我不是……”

话还没说完,我便转身跑进了府门。朱漆大门在身后关上的瞬间,我靠在门扉上大口喘气,心脏擂鼓般跳动。透过门缝,我看见他仍站在石榴树下,夕阳的金光洒在他身上,却驱不散他周身的寒意。

***

厉晏渊看着那扇紧闭的朱漆大门,指尖还残留着她衣袖的触感。方才她旋转时,白舞的衣袖掠过眼前,恍惚间竟与雪地里那抹刺目的红重叠在一起。

他猛地攥紧拳头,指甲深深嵌入掌心。血腥味在口腔中弥漫开来,才让他确认这不是梦。遗书里的字迹,父亲冰冷的尸身,还有她倒在雪地里时逐渐失去温度的手……那些画面如同潮水般涌来,几乎要将他溺毙。

“呵,厉晏渊,你还是这般令人厌恶。”他自嘲地笑了笑,声音在空荡的巷子里格外刺耳。方才抓住她肩膀时,他看见她眼中的恐惧,那和前世她看着自己时如出一辙的眼神,像烧红的烙铁烫在心上。

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,投在青石板路上,扭曲成狰狞的模样。他转身朝相反的方向走去,脚步沉重得像灌了铅。路过那棵老槐树时,他抬头望了望茂密的枝叶间漏下的金光,眼神渐渐变得坚定。

“不过没关系,阿雪,“他低声呢喃,嘴角勾起一抹偏执的弧度,“你终会明白,只有我能保护你……"

风吹过巷口,卷起几片落叶,像是在为这场尚未开始的纠缠奏响序曲。他的身影消失在拐角时,心中已然开始盘算,如何才能将那碍眼的太子,彻底从她的生命里剔除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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