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宫阙深深,秘色惊变(上)

青花烬:双世缘(黄星和邱鼎杰)-d238

邱鼎深深地、几乎是贪婪地吸了一口气,试图压下胸腔里那擂鼓般的心跳,然而吸入肺中的,只有初冬子夜特有的、冰冷而滞涩的空气,其间,竟混杂着一股若有若无的、铁锈般的腥甜——那是他因极度紧张,在不自觉间已将下唇内侧咬破,细微的血丝渗出,与冰冷的空气混合后,产生的诡异味道。他的指尖因用力过度而失去了血色,呈现出一种僵冷的苍白,他小心翼翼,如同在触碰一块刚从千年寒冰中取出、却又内蕴着诡异灼热的烙铁,用尽了全身的克制,才缓缓地、极其郑重地,翻开了那本笔记的最后一页——那决定了他,或许还有严掌窑,命运走向的最终章。

首先侵袭他感官的,并非文字,而是那纸张本身所呈现出的、一种近乎病态的视觉与嗅觉冲击。这页纸的色泽,绝非前面那些因岁月流逝而自然形成的温润淡黄,那是一种阴沉晦暗、仿佛被什么不洁的、油腻的液体反复浸染过的褐黄色,如同久病之人枯槁的皮肤。纸张的边缘,更是呈现出一种被烈火恶意舔舐过的焦黑卷曲形态,脆弱得仿佛轻轻一碰,就会化作齑粉。而纸面上,那大片大片斑驳陆离、形态狰狞的深褐色污渍,更是触目惊心!它们绝不同于无意间滴落的茶水或墨汁所留下的、相对规则的痕迹,这些污渍边缘模糊,深浅不一,如同垂死挣扎时喷溅上的、已然干涸发黑的——血! 一股混合了陈年灰尘、霉变纸张,以及一丝若有若无、却顽固地钻入鼻腔、直冲天灵盖的、仿佛来自幽冥深处的血腥气,随着书页的翻开,猛地、毫不留情地窜入他的鼻腔,直抵喉咙深处,引发他胃部一阵剧烈的、翻江倒海般的恶心与痉挛。

而承载于这恐怖载体之上的字迹,则更是将这种惊惧推向了极致。这哪里还是前面那些虽历经岁月却依旧娟秀中透着铮铮骨力的字迹?这分明是一个灵魂,在极度恐惧与绝望的深渊里,扭曲、挣扎、最终濒临崩溃时,留下的最后、也是最疯狂的轨迹!是垂死者用尽最后气力划下的、歪歪扭扭的墓志铭!

“景定元年,冬,极寒,滴水成冰。”

开篇几字,笔力间尚能窥见一丝书写者往日的气度与风骨,勉强维系着表面的镇定。然而,那“冰”字的最后一笔,那本该稳稳收住的一点,却带着一种不受控制的、向下猛坠的势头,仿佛书写者的手腕在落下这一笔时,已无法承受那自骨髓深处弥漫开来的、足以冻结灵魂的寒意,连笔锋都为之屈服。

“余呕心沥血,终有所成,研制出七彩流光釉,其色变幻莫测,如虹如霞,如极光掠空,实乃余生平未见之奇景。”

当笔锋触及自身呕心沥血的成就时,那字迹竟有过一瞬间的、回光返照般的流畅与飞扬。“奇景”二字甚至微微上扬,墨色也显得饱满了些,透出一股压抑不住的、属于匠人看到自己心血结晶时的纯粹自豪与激动。然而,这份如同暗夜中乍现的微弱火花般的欣喜,仅仅维持了瞬息,便被紧随其后的、铺天盖地的巨大阴影无情地吞噬、碾碎。

“严郎见之,欣喜若狂,谓此釉色乃天降祥瑞,盛世之兆,力主献于圣上,或可博天颜一悦,或可……或可借此契机,求恳恩典,成全你我……”

“严郎”二字,写得格外深重缠绵,墨迹几乎要透纸背,每一笔每一划都仿佛浸透了落笔时那汹涌而出的、难以自持的情感。然而,从“献于圣上”开始,那原本流畅的笔锋,便如同被无形的寒风吹拂,开始出现了细微的、不受控制的颤抖。尤其是那省略号之后,字迹陡然变得急促、拥挤、局促不安,仿佛有千言万语、万般情愫堵在胸口,却因巨大的恐惧与现实的残酷而不敢倾吐,只能硬生生咽下,化作一串无声的、绝望的墨点。“成全你我”四个字,更是写得又轻又碎,笔画虚浮,带着一种奢求般的卑微和一种仿佛琉璃器皿般、随时可能“啪”一声彻底碎裂的不安。

邱鼎读到此处,只觉得自己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却冰冷粘湿的巨手,狠狠攥紧,再缓缓揉捏,痛得他几乎要弯下腰去。他几乎能透过这颤抖扭曲的墨迹,清晰地看到二十年前,在那个同样寒风凛冽、滴水成冰的冬夜,年轻的婉娘与彼时或许还未爬上掌窑之位的严郎,在面对这绝世釉彩初成时,那短暂得如同偷来的欢欣,与随之而来的、更深重、更冰冷的忧虑。那未曾明言的“恩典”,像一枚包裹着蜜糖的、见血封喉的毒饵,诱惑着这对深宫中的有情人,一步步走向那早已张网以待的、未知的深渊。

“然,司礼监张大伴闻讯前来查验,初见时亦露惊容,然旋即面色一沉,言此釉色过于妖异,绚丽非人间应有,非是祥瑞之兆,恐是……恐是荧惑守心,国祚不稳之谶兆,若献于御前,必招致弥天大祸!”

笔迹在这里猛地一顿,仿佛书写者的呼吸,都在那“荧惑守心”四个如同冰锥般恶毒的字眼砸落时,被瞬间掐断!接下来的字,开始变得倾斜、扭曲、失去了平衡:“妖异”二字被写得张牙舞爪,笔画间充满了不甘的愤懑;“绚丽非人间应有”则带着一种尖锐的、浸着血泪的讽刺,每一笔都如同淬毒的刀锋;“谶兆”二字更是墨色深浓得化不开,仿佛凝聚了所有的诅咒与恶意,要破纸而出,化作实质的、沉重无比的枷锁,将人拖入无间地狱。邱鼎几乎能听见,那位权倾内宫、嗓音阴柔冰冷的司礼监大珰,是如何用他那毫无起伏的语调,轻描淡写地吐出这足以诛心灭族的罪名!那一瞬间,在场的婉娘和严郎,怕是连血液都为之冻结了吧?

“余年少气盛,心有不甘,多年心血岂容轻侮?遂据理力争,谓瓷艺之道,贵在推陈出新,岂可因循守旧,固步自封?釉色之变,乃火土交融之造化,何来妖异之说?……”

这几行字,笔锋陡然间变得锐利,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倔强和一种令人心痛的、不谙世事的勇悍。“推陈出新”四字几乎力透纸背,显示出书写者内心澎湃的不平之气;“何来妖异之说”后面那个反问的墨点,重重地、几乎是凶狠地砸在纸上,像一个身处绝境的年轻匠人,在面对强权不公时,所能发出的、最微弱却也最激烈的、带着血性的抗议。邱鼎仿佛能看到一个清瘦而执拗的身影,单薄地立于森严殿堂之中,在泰山压顶般的权势威压下,依旧试图挺直脊梁,捍卫自己视若生命的心血结晶的尊严。这身影,与他此刻独自面对这黑暗秘密的处境,何其相似! 一股物伤其类的悲凉与彻骨的寒意,如同冰冷的藤蔓,顺着他的脊椎,一圈圈缠绕着,向上蔓延,勒得他几乎喘不过气。

“张大伴闻言,勃然作色,指余鼻尖,厉声斥责,谓余区区一介女流,仗着些许技艺,便敢妖言惑众,妄议天象国运,实乃大不敬之罪!其目光阴鸷,如毒蛇吐信,令人遍体生寒……”

字迹在这里,彻底地、完全地失去了控制。“勃然作色”四字写得如同狂乱的鬼画符,显示出书写者当时身体的剧烈颤抖,连最基本的笔画结构都已无法维持;“指余鼻尖”的“指”字,那最后一点狠狠戳出,带着无比的惊惧,仿佛那根代表着权势与死亡的手指,正隔着时空,直直戳向阅读者的眉心;“如毒蛇吐信”五个字,更是写得歪歪扭扭,笔画断续,墨迹时有时无,仿佛那阴冷、恶毒、黏腻的目光,已然穿透了二十年的时光屏障,正牢牢地锁定在此时此刻、此情此景下阅读的邱鼎身上!让他也忍不住猛地一个寒颤,浑身的汗毛瞬间倒竖,下意识地、惊恐地环顾四周被烛光投射出的、摇曳不定的阴影,总觉得在那视线的死角,在那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,似乎正隐藏着一双,或者不止一双,冰冷窥视的眼睛。

“严郎在一旁,虽极力为余转圜,然张大伴势大,言词如刀,终是不欢而散……”

“严郎”二字再次出现,却已失了之前的全部缠绵与温度,只剩下无尽的疲惫、沙哑的无力和一种深可见骨的挫败。“势大”二字被写得格外沉重,墨团堆积,像两座凭空压下的、漆黑的山岳,要将人的魂魄都碾碎;“言词如刀”的“刀”字,那一撇凌厉地、几乎是残忍地扫出,带着真实的、被语言凌迟割伤的剧痛;“不欢而散”四个字,则墨淡笔虚,气息奄奄,透着一股心力交瘁后的、万念俱灰般的绝望。邱鼎能想象到严掌窑当时的处境,那种眼睁睁看着挚爱身陷囹圄、面对灭顶之灾,自己却无能为力、连言语都显得苍白空洞的痛苦,足以将一个男人的所有尊严与希望,寸寸碾磨成齑粉。

从这一刻起,笔记的节奏彻底失控,变得急促、混乱、颠三倒四,仿佛能听见婉娘那越来越快、越来越响、如同垂死挣扎般“咚咚咚”地、疯狂敲击在纸面上的心跳声!

“近日来,总觉得心神不宁,似总有阴冷目光,如影随形,无处不在。夜里常自梦中惊醒,冷汗涔涔,总觉窗外有人窥视……恐已生不测之变。”

字迹越发潦草、癫狂,“阴冷目光”和“如影随形”几乎死死地纠缠在一起,笔画互相倾轧,难分彼此;“梦中惊醒”的“惊”字,最后一笔猛地甩出,带着梦魇般的、撕心裂肺的惊恐;“窗外有人窥视”那几个字,写得又小又挤,紧紧地缩在纸张的角落,仿佛书写者正蜷缩在某个黑暗的缝隙里,用尽最后的气力,生怕被那无处不在的、想象中的窥视者察觉了这最后的记录。邱鼎读到这里,自己的后背也仿佛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了那来自暗处的、黏腻、冰冷、如同毒蛇爬过肌肤的视线,他脖颈后的寒毛根根倒竖,冷汗瞬间浸透了内衫,他猛地、近乎神经质地再次瞥向那扇紧闭的、糊着脆弱桑皮纸的窗户,那被月光映出的、摇曳的树影,此刻在他眼中,都化作了张牙舞爪的鬼影,总觉得那后面,是否也隐藏着二十年前未曾散去、至今仍在徘徊寻觅的怨灵与鬼魅?

“暂避锋芒”四字写得虚浮无力,笔画断续,显然连书写者自己,都早已不相信这苍白无力的建议能起到任何作用;“尽数毁去”四个字,则带着一种撕心裂肺、摧肝断肠般的痛楚,墨迹斑斑点点,如同混杂着血与泪的痕迹;“如同骨肉”四字,笔触却在极致的痛苦中,陡然变得异常轻柔、充满了无尽的爱怜与不舍,仿佛在抚摸初生婴孩的脸颊;而最后那一声从灵魂深处迸发出的 “余不甘心啊!” ,那“啊”字拖得长长的,尾音颤抖着、扭曲着向上挑起,像一个坠入万丈深渊的濒死之人,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发出的、满含冤屈、愤懑、与对这尘世无尽眷恋的呐喊,这呐喊几乎要冲破纸面的束缚,挣脱岁月的枷锁,在这万籁俱寂的房间里,真真切切地回荡起来,撞击着邱鼎的耳膜与灵魂!邱鼎的心脏被这声跨越了二十年的无声呐喊狠狠击中,共鸣般的剧烈痛楚让他眼前发黑,几乎要窒息晕厥。他能理解这种不甘,对于一个将自身灵魂与生命都融入技艺的匠人而言,亲手毁掉心血,无异于剜心自戕,是比死亡本身更难以接受的结局。

“临行前,特留此笔记,藏于七宝转心窑第三块砖石下之暗格之中,望后来有缘者得之,慎之,鉴之!瓷道虽美,然宫阙深深,人心险恶,尤甚于窑火万千……慎之!慎之!”

“临行前”三字,带着一种诀别的、近乎慌不择路的仓促,仿佛追兵的脚步声已到了门外。“暗格”二字写得极轻、极细,几乎要消失在纸张的纹理中,透着一股生怕被人察觉这最后藏匿之处的、极致的恐惧。而最后那两句如同诅咒般反复镌刻、一声比一声凄厉的“慎之!鉴之!”,字迹已经彻底扭曲、变形、沦为了彻底的狂乱!第一个“慎之”尚能勉强辨认出字的形态,到了第二个“慎之”,则已完全是一团狂乱的、绝望的、歇斯底里的涂鸦!笔画完全纠缠、断裂、互相覆盖,墨迹淋漓洒落、飞溅得到处都是,仿佛书写者早已丢弃了笔,而是在用自己最后的气力、用抓挠渗血的指甲、用奔涌而出的、滚烫的热血,在纸上疯狂地刻划、抓挠下这血泪的警告!她的手腕似乎已被无形的恐惧死死攫住,她的精神显然已处于彻底崩溃的边缘,她不是在书写,而是在逃命途中,于魂飞魄散、肝胆俱裂之际,凭着求生本能划下的、最后的、也是最为恐怖的痕迹!

而在这令人心胆俱裂、魂魄为之颤抖的疯狂字迹下方,那大片深褐色污渍的、最浓重最中央的位置——

邱鼎的瞳孔,在这一瞬间,骤然收缩成了针尖大小! 连呼吸都为之彻底停止!

那里,赫然印着一个模糊的、但却因周遭的污渍而显得异常清晰、能无比分明地分辨出每一丝轮廓的——血指印!

那指印小巧,纤细,带着属于女子的、柔和的弧度。边缘因仓促按捺或是血液本身的粘稠而有些晕开、模糊,透着一股惊惶到极致的、无法控制的颤抖。在昏黄跳跃的烛光下,那指纹细微的螺形纹路,甚至都隐约可见,仿佛还残留着主人最后的一丝体温与那无法停歇的、剧烈的战栗。它就那样突兀地、刺眼地、带着无声却震耳欲聋的控诉与永恒的、深入骨髓的诅咒,死死地烙印在泛黄脆弱的纸页上,如同一个永恒的、流血的伤疤。

这,不再是抽象的文字描述,不再是遥远的恐怖传说。这是具象的、血淋淋的、带着温度与痛感的证据! 是婉娘曾经鲜活存在过的、最后的、也是最残酷的印记!也是她遭遇不测、结局凄惨的最直接、最无可辩驳的证明! 它像一声凝固在时光长河里的、凄厉到撕裂魂魄的尖叫,又像一道永远无法愈合、至今仍在黑暗中汩汩渗着鲜血的伤口,赤裸裸地、残忍地,将二十年前那个冬天,所发生的全部惨烈与不公,一股脑地、血淋淋地摊开在了邱鼎的眼前!

“嗡————”

一声漫长而尖锐的耳鸣,如同丧钟般在邱鼎的颅内轰然炸响!他觉得自己的头颅仿佛被一柄无形的、裹挟着万钧之力的重锤狠狠击中,整个颅骨都嗡嗡作响,眼前金星乱冒,视线瞬间变得模糊。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、彻骨的、仿佛来自九幽地狱最深处的寒意,并非仅仅是从头顶百会穴浇灌而下,而是如同无数细密而尖锐的冰针,从他身体的每一个毛孔,由内而外地、猛然爆发出来! 这寒意瞬间流遍了他的四肢百骸,将他浑身的血液,都冻结成了坚硬的、无法流动的、带着冰碴的固体!他的五脏六腑仿佛都被这极寒瞬间冻结、继而扭曲、痉挛在一起,产生一种生理上的、无法忍受的剧烈绞痛。

他的牙齿完全不受控制地开始剧烈地、密集地打颤,上下牙床疯狂地碰撞,发出“咯咯咯咯咯咯……” 一连串清脆而瘆人的、如同骨骼碎裂般的声响,在这死寂得如同坟墓般的房间里,清晰地、一声声地敲击在他自己的耳膜上,也敲击在这凝固的恐怖氛围之中。握着笔记的双手,抖得如同秋风中被最狂暴的疾风骤雨所肆虐的、最后一片枯叶,几乎要拿捏不住那本身轻飘飘、此刻却感觉重若泰山、足以将他压垮的册子。他的手背上,青筋如同扭曲的蚯蚓般根根暴起,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僵冷的、毫无生气的死白之色。

原来……真相竟是如此!

这,不仅仅是一个基于线索的猜测,不仅仅是一个口耳相传的、可能失真的宫廷秘闻。这是血写的、带着指印的、不容置疑的事实! 原来在二十年前,早在自己懵懂无知地踏入这内造司之前,就有一位惊才绝艳、技艺通神的女匠人婉娘,因为研制出了这惊世骇俗、足以流芳百世的七彩流光釉,因为触碰了某些不可言说、不容逾越的禁忌与利益,而被司礼监的那位权宦,轻描淡写地、如同拂去一粒尘埃般,扣上了“妖异惑众”、“荧惑守心”这足以碾碎肉体、磨灭灵魂、诛连九族的可怕罪名!

原来那位平日里总是冷若冰霜、不苟言笑,仿佛对所有人和事都漠不关心的严掌窑,与这位才华横溢却命运多舛的婉娘之间,竟有着这样一段刻骨铭心、深沉如海、却最终以如此惨烈悲剧收场的深情过往。那枚他一直贴身珍藏的柳叶瓷哨,那清越的哨音,不仅是互通音讯的信物,更是那段无望爱情与生死相隔的、最凄美的见证,是严掌窑二十年来,日夜承受的、无声的凌迟!

原来婉娘的结局,很可能并非简单的失踪、贬斥或幽禁,而是……而是埋骨于这重重宫阙之下、某一处不为人知的阴暗角落,甚至……死不见尸,魂无所归!

而如今,自己阴差阳错,如同被命运的丝线恶意牵引,得到了这本笔记,如同亲手接下了一个被鲜血与诅咒浸透的传承,重新开始摸索这足以招致杀身之祸的“霁虹釉”烧制之法,窥探了这被权力刻意掩埋、尘封二十载的宫廷秘辛……这岂不是正在一步一步,分毫不差地,沿着婉娘当年走过的、那布满荆棘与陷阱的路径,重蹈她的覆辙? 步上那条通往无边深渊、通往残酷死亡、通往彻底消失、仿佛从未在这世上存在过的……不归路?

婉娘那潦草狂乱、如同鬼魅舞蹈般的绝笔,那模糊却刺目惊心、带着永恒怨念的血指印,像一面冰冷清晰、毫无慈悲、映射出命运残酷轨迹的镜子,毫不留情地、血淋淋地照出了他邱鼎,那可能即将到来的、血淋淋的、甚至比婉娘更为凄惨无助的……未来! 他仿佛能清晰地看到,在不远的将来,自己的名字也会像婉娘一样,悄无声息地从宫廷档案的记录中被彻底抹去,仿佛一粒投入大海的石子,未曾激起半分涟漪。而他视若珍宝的这本笔记,或许也会在某个角落,带着他新鲜的血指印,等待着下一个不幸的、被命运选中的“有缘者”……

这一夜,剩下的、漫长得仿佛没有尽头的时光,邱鼎是彻底未眠。

他就那样直挺挺地、仿佛一具被抽走了所有灵魂与生气的躯壳,坐在冰冷的、硬木打造的椅子上,如同泥塑木雕,如同魂魄已然离体,飞向了那二十年前的恐怖现场。烛火燃尽,烛芯发出一声轻微却异常清晰的 “噼啪”爆响,最后一丝微弱的光亮彻底湮灭,浓稠得如同实质的、带着粘稠恶意的黑暗,瞬间将他彻底吞噬、淹没。他却没有立刻动作,而是在这彻底的、令人窒息的黑暗中,又静坐了许久、许久,直到眼睛勉强适应了这极致的黑,能模糊地分辨出窗外透进的、那一点点如同垂死者眼眸般微弱而灰暗的天光轮廓,他才如同梦游者般,动作僵硬、迟缓地,摸索着,从抽屉里取出另一根蜡烛。用那冰冷僵硬、几乎失去知觉的手指,颤抖着、尝试了好几次,才终于勉强将那新的烛芯点燃。

新的烛光“噗”地一声亮起,骤然的光明刺得他眼睛生疼。那跳动的光晕,映照出他苍白如纸、毫无一丝血色的脸,眼眶深陷下去,形成了两个浓重的阴影,瞳孔里布满了蛛网般密布的血丝,那里面,只剩下无边的、深不见底的恐惧,与一种近乎绝望的、冰冷的清醒。

一根,又一根。

黏稠的、如同泪珠般的烛泪,层层堆叠在粗糙的陶制灯盏里,凝固成嶙峋而丑陋的、如同怪石又如同地狱中受难者凝固的痛苦般的形状,这形状,正是他此刻内心那无法言说、无处排遣、几乎要将他撑裂的恐惧与挣扎的、最真实不过的写照。

他就这样坐着,一动不动,如同一个被绑在行刑柱上、等待着最终判决与铡刀落下的死囚,眼睁睁地、近乎自虐般地看着窗外那一片墨色的天幕,极其缓慢地,由深变浅,由纯粹得令人窒息、仿佛要将灵魂都吞噬的漆黑,慢慢染上死气沉沉的、毫无希望的铅灰色,再透出病态的、毫无生气的、如同死人脸庞般的鱼肚白,最后,被那初升的、本该带来温暖与希望的朝阳,镀上了一层冰冷而毫无暖意的、近乎残忍的、带着血色的金红色边缘。

天,终于,亮了。

惨白的光线刺破了黎明前最后的黑暗,驱散了屋内的阴影,却丝毫驱不散他心头上那如同万钧巨石般沉甸甸的重压。但邱鼎知道,笼罩在他头顶,笼罩在严掌窑头顶,甚至笼罩在这座吞噬了无数秘密、冤魂与生命的、深沉如海的宫阙之上的巨大阴影,却远未到散去之时。一场更加凶险的、更加诡异的、关乎生死存亡的秘色惊变,或许,才刚刚,拉开那沉重而血腥的、通往未知深渊的帷幕。

而他,已然置身于这场即将到来的风暴的最中心,漩涡之眼,退无可退,避无可避,甚至连闭上眼睛、掩住耳朵的权利都已被剥夺。 前方的路,每一步都可能踩中预设的、淬毒的陷阱,每一次无意识的呼吸,都可能引来暗处那无声无息的杀身之祸。他下意识地、用尽了全身的力气,紧紧攥住了袖中的那枚柳叶瓷哨,那冰凉的、温润的瓷质,此刻却像一块刚刚从千度窑火中取出、烧得通红的烙铁,烫灼着他的肌肤,也烫灼着他那已然被恐惧与决心反复撕扯、几乎麻木的灵魂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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