云无涯站在祖祠门前,左手掌心还握着那块染血的算盘碎片。裂缝蠕动的一瞬,他立刻明白,云天雄不是逃了,是被人带走了。幕后之人已经动手,不能再等。
他转身就走,脚步穿过青石小巷,直奔城南醉梦楼。夜风刮过耳侧,胸口旧伤突然裂开一道口子,血顺着粗布衣角往下淌。他没停,也没去擦。
醉梦楼后门虚掩,他推门而入,穿过长廊,走向最深处的密室。门一关,屋里只点了一盏油灯。秦媚骨坐在案前,手里拨着鎏金算盘的残片,指尖全是干涸的血痕。
她抬头看他,眼神没问,但意思清楚:你来了。
云无涯走到案边坐下,解开外衣。伤口在右肋下方,皮肉翻卷,是被蛇牙划破后毒气未清所致。他拿出药粉往伤口倒,手一抖,洒了一半在桌上。
秦媚骨起身走来,从袖中抽出一块红帕,直接按在他伤口上。帕子立刻被血浸透,她没松手,反而压得更紧。
“你每次来,都非得见血才行?”她声音低,不带情绪。
云无涯没答。他知道她在试探。这一按不只是疗伤,是在测他的反应,在看他还信不信她。
他抬起左手,让左眼正对着她。玄纹开始浮现,蛛网般的黑线在瞳孔边缘蔓延。轮回之瞳自行激活,视野里浮现出断续画面——地牢牢门完好,云天雄却不在其中;地下暗道,烛火摇晃,一个人影跪在地上,手伸向腰间香囊。
秦媚骨盯着他的眼睛,忽然伸手,指尖触上他左眼角。
剧痛炸开。
两人同时闷哼一声。她的鼻腔立刻渗出血丝,顺着唇角滑下。他的头像是被铁锥贯穿,前世记忆碎片疯狂涌入。
画面变了。
云天雄坐在一间石室中央,脸色发青,双手发抖。他面前摆着一枚漆黑丹药,表面泛着油光,像活物般微微起伏。他咬牙,一把抓起丹药塞进嘴里,喉结滚动,强行咽下。
下一刻,他全身抽搐,额头皮肤下有东西在游走,最后凝成一个扭曲符印——邪宗控魂咒的标记正在失控。
画面到这里戛然而止。
秦媚骨收回手,整个人晃了一下,扶住桌角才站稳。她喘着气,嘴角流血。
“他今晚会服噬心丹。”她说,“一旦吞下,控魂咒就会震荡三刻钟。那是唯一能反制的机会。”
云无涯闭眼片刻,把记忆片段重新梳理一遍。他睁开眼时,已有了决定。
他从储物袋中取出一个香囊,巴掌大小,灰布缝制,没有任何花纹。他捏了捏,里面发出轻微沙响,是逆魂引和蚀神露混合后的结晶摩擦声。
“这个香,能刺激控魂咒反噬。”他把香囊放在桌上,推到她面前,“你明日要出席祭典,靠近他时点燃它,不用多做动作,只要让他吸进去就行。”
秦媚骨低头看着香囊,没急着拿。
“他会死?”
“不一定。”云无涯说,“但会痛到无法控制自己。那时候,他会说出谁在背后下令。”
她点点头,终于伸手拿起香囊。手指一捻,确认封口完好,然后轻轻一扯裙摆侧缝,将香囊塞进暗袋。
“我若出事,雪团会接应你。”云无涯说。
她抬眼:“它在哪?”
“窗外。”他说,“刚才尾巴扫过屋檐,我看到了。”
秦媚骨没回头。她知道雪团不会轻易现身,能出现在这里,说明局势比她想的更危险。
她坐回案前,重新拨动算盘残片。铜珠碰撞,发出几声脆响。她闭眼,又试一次推演。
结果还是一样——明日祭典,云天雄必服丹药,时间是戌时三刻。之后七息之内,控魂咒会出现短暂断裂。
她睁开眼,把算盘收进袖中。
“香只能用一次。”她说,“错过时机,再没有第二次机会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云无涯说,“所以你不能离他太远,也不能引起怀疑。你是花魁,去敬酒最合适。”
“我会去。”
两人不再说话。屋里只剩油灯燃烧的细微声响。
云无涯检查了一遍千机匣,确认机关完好。他又从陶罐里取出一小撮粉末,混水调成糊状,涂在伤口周围。疼痛让他眉头一跳,但他没停下。
秦媚骨看着他处理伤口,忽然说:“你信我,是因为轮回之瞳看到了什么?”
他手上动作一顿。
“我看到九十九世。”他说,“每一世,你都为了帮我死掉。最后一次,你在月下挡下那一剑,和现在一模一样。”
她没回应。
他知道她不想谈这些。但她愿意为他按伤口,愿意承接天机反噬的代价,就已经说明了一切。
外面传来打更声,三更已过。
云无涯站起身,把外衣重新系好。伤口还在渗血,但他已经感觉不到太多痛。这种痛他经历过太多次,比这更狠的都挺过来了。
“我不出去了。”他说,“就在这里守到天亮。你休息一会,别再强行推演。”
她看了他一眼,没反对。
他靠墙坐下,背贴着冰冷石壁。左眼玄纹缓缓隐去,变成普通模样。他闭上眼,意识沉入识海,开始梳理所有线索。
云天雄服丹,是每月一次的例行压制。但这次不同,幕后之人特意安排他在祭典当晚服用,明显是要借他之口传递假消息,或者制造混乱。
他们想让他当众失控,嫁祸给云氏正统血脉。
所以他必须抢在那之前,让控魂咒先一步反噬。
要做到这一点,只有两个办法:一是直接破坏丹药,二是利用外力干扰咒术运行。前者风险太大,容易暴露;后者更隐蔽,也更有效。
毒香就是为此准备的。
他早在三天前就开始炼制,用蚀神露削弱魂咒根基,逆魂引引发灵力逆行。只要吸入足够剂量,哪怕只是几息时间,也能让施咒者产生剧烈反噬。
现在,只差执行。
秦媚骨站起身,走到床边坐下。她没脱外衣,只是把腿蜷起来,抱着膝盖。红纱裙角拖在地上,沾了灰尘也不管。
她闭上眼,呼吸慢慢变稳。
云无涯没睡。他在等。等时间过去,等计划落地。
油灯忽明忽暗,映得墙上人影拉长。他忽然察觉一丝异样。
低头一看,左手掌心的算盘碎片还在,边缘沾着他的血。刚才滴落的血迹,此刻正沿着裂缝缓慢移动,像被什么东西吸进去一样。
他皱眉,把碎片翻过来。
背面的裂痕深处,有一点微弱的蓝光在闪。
不是自然形成的。
有人在用它追踪。
他立刻抬手,将碎片塞进储物袋最底层,再用三重符纸封住。做完这些,他抬头看向屋顶。
雪团刚才出现的位置,瓦片有轻微错位。
他没动,只是把手按在千机匣上。
屋里很静。
秦媚骨的呼吸变得均匀,像是睡着了。
但他知道,她没睡。
他们在等同一个时刻到来。
云无涯重新靠回墙边,右手悄悄移到腰间,握住短刀柄。刀未出鞘,但他已经准备好随时应对突袭。
门外走廊没有脚步声。
可他清楚,敌人已经在路上了。
他盯着门缝下的阴影,手指收紧。
刀柄上的血渍开始发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