乌云裂开的那半轮月亮还在天上，光比刚才亮了些。云无涯站在祖祠门口，手里捏着那封血书。纸已经发脆，边缘卷起，上面的字却清晰可见。他没急着进去，等执法队把云天雄押到身后，才抬脚跨过门槛。
祖祠里点着三十六盏长明灯，火光不动。云家高层全在，分坐两侧。有人低头不语，有人盯着他看。他知道他们在想什么。事情闹到这一步，没人能再压下去。
他走到正中，放下血书，从袖中取出三炷香，点燃后插进香炉。接着跪下，叩首三次。动作很慢，但每一下都稳。拜完他起身，把香灰抹在手腕上，开口说：“今日来此，不是为我自己讨说法。”
他停了一下，看向坐在左首的老长老，“是为云氏血脉，讨一个公道。”
全场安静。
他拿起血书，展开，声音抬高：“三十年前，你毒杀嫡系十二人，只为嫁祸给大长老！”
字一个一个念出来，没有停顿。话落，祠堂里响起一阵低语。几位长老互相交换眼神，有人皱眉，有人脸色发白。
“荒唐！”一位灰袍长老猛地站起，“这种话你也敢当众讲？谁写的？什么时候写的？你能证明是云天雄的手笔？”
云无涯不答。他从怀中取出一枚玉印，按在血书右下角的指印上。灵力注入，玉印泛起微光。片刻后，空中浮现出一枚清晰的拇指印模，纹路分明。
“这是承嗣录里的存档指模。”老长老颤声说，“当年只有嫡系继承人和三长老留下过。”
他亲自走下台，对比两枚印记。看了很久，点头：“一模一样。”
灰袍长老张了张嘴，没再说话。
云天雄突然笑了。他被两名执法弟子按着肩膀，却仰起头，声音沙哑：“你们真信他？一个从小被认定是废柴的少年，突然拿出一封三十年前的血书？太巧了是不是？”
他转向众人，“我承认我有错！但我也是被迫的！他们抓了我女儿，逼我服噬心丹……我不做，她就会死！你们让我怎么办？”
他说着，眼眶红了。有两位年长长老对视一眼，露出犹豫神色。
云无涯冷笑：“你说被迫，那你抽干我父亲修为的时候，是命令吗？你在我母亲药里下腐骨散的时候，是命令吗？你派人把我推下悬崖的时候，也是他们在指挥你？”
云天雄闭嘴。
“你怕我在试炼场觉醒，怕我说出真相，所以一次次杀我灭口。现在装可怜，晚了。”
他话音刚落，云天雄猛然暴起。执法弟子没拉住，他右掌已挥出，直取云无涯胸口。掌风带腥气，正是血骨手。
云无涯早有准备。左眼玄纹一闪，黑线迅速转金，一面符文流转的金色光盾瞬间成形。血骨手拍在盾上，劲力反弹。云天雄右臂当场肿胀，皮肤青紫，血管如蚯蚓凸起。他惨叫一声，踉跄后退，单膝跪地。
“你……你用了什么邪法！”他抬头怒吼。
“这不是邪法。”云无涯盯着他，“是你做的孽，自己回来的。”
他往前一步，“你以为藏得好？书房东墙博古架第三格的暗扣，你忘了关紧。断指上的血迹，和我母亲留下的发丝DNA匹配。还有你每月初七去乱葬岗接药的习惯，我都记着。”
云天雄呼吸急促，忽然咧嘴一笑：“好，好！你赢了！可你知道我背后是谁吗？你以为就这点事能动得了我？”
他袖口一抖，三枚细针疾射而出，直扑云无涯咽喉。速度快得肉眼难辨。
执法队想拦，但祖祠有禁制，无法瞬移。眼看毒针就要命中，窗棂炸裂，一道红影冲入。
团扇展开，十三根银针同时弹出，在空中撞上毒针。金属交击声连响三下，六枚针全数落地。
秦媚骨落地，脚没发出一点声音。她脸色苍白，七窍仍有血痕未干，左手扶着扇柄，右手掐诀，团扇旋转不停。
“谁再动他。”她声音弱，却清楚，“就是与我为敌。”
云无涯看她一眼。她没看他，只盯着云天雄。
“你早来了？”他问。
“从你进祠就开始。”她嗓音发哑，“我知道他会狗急跳墙。”
云天雄盯着她，忽然笑了：“原来是醉梦楼的花魁。难怪能活到现在。可惜啊，你救不了他。玄霄大人不会放过任何知道真相的人。”
“玄霄子？”云无涯重复这个名字，“他在哪？”
“你很快就会见到了。”云天雄咳出一口黑血，“等玄阴重开那天，整个云氏都会成为祭品。”
执法弟子上前重新将他按住。他不再挣扎，只是抬头看着云无涯，眼神怨毒。
“你清白了，对吧？身世也揭开了。可你真以为，这样就能活下去？等着吧，真正的劫难还没开始。”
没人回应他。
老长老走上前，接过血书仔细查验。看完后，他抬头环视众人：“证据确凿。三长老云天雄，勾结外敌，残害同门，伪造命案，背叛宗族。按家规，应废除修为，打入地牢，等候家主亲审。”
几位长老点头同意。灰袍长老沉默片刻，也缓缓颔首。
“我有个问题。”一位中年长老开口，“既然云无涯能拿出这些证据，说明他早已调查多年。他为何现在才揭发？是不是另有所图？”
云无涯转身面对他：“因为我以前没能力活着站在这里说话。每一次接近真相，都会有人杀我。坠崖、毒蛇、惊马，哪一次不是他安排的？我活到现在，不是因为运气好，是因为我一直在等一个机会——等我能自保，等我能保护别人不再受害。”
他举起手中血书：“今天，我等到了。”
中年长老没再问。
云无涯走到祖祠高台，站定。下方众人仰视着他。曾经那个被踩在脚下的废物，此刻立于宗族圣地中央，无人敢轻视。
“我不是为了争权。”他说，“我只是不想再有人像我父母那样，死得不明不白。”
他收起血书，放入怀中。左眼玄纹缓缓隐去，恢复如常。
秦媚骨靠在柱边，体力不支，身子微微晃。一名侍女上前搀扶，她摇头拒绝，仍站着。
云无涯走过去，轻轻扶住她手臂。她没挣脱，也没说话，只是嘴角动了一下。
“你该休息。”他说。
“还不能走。”她低声说，“他临走前的话，你不觉得奇怪吗？”
“哪一句？”
“‘真正的劫难还没开始’。”
两人对视一眼，都没再说话。
这时，外面传来急促脚步声。一名弟子冲进祖祠，脸色发白：“启禀诸位长老！后山药园发现大量蛇尸，全是被人用毒杀死的！而且……而且那些蛇的尸体摆成了一个阵型！像是……像是要发动什么术法！”
云无涯立刻松开秦媚骨，转向那弟子：“什么时候发现的？”
“就在刚才！巡逻弟子路过时看到的，地上全是蛇，排列整齐，头朝祖祠方向！”
老长老皱眉：“荒山野岭有蛇很正常，何必惊慌？”
“可那些蛇都是剧毒品种！”弟子急道，“而且身上没伤口，像是被某种毒素瞬间杀死的！更可怕的是……它们的排列方式，和三十年前云家大长老遇刺当晚的现场一模一样！”
祠堂内顿时一片哗然。
云无涯眼神一冷。他记得那段记忆。轮回之瞳曾回溯过那一夜——十二具尸体，围绕主屋布成蛇形杀阵，死者皆被吸干精血。
那是云天雄第一次动手杀人。
而现在，同样的阵型，再次出现。
他看向云天雄。那人被押至门口，听到消息后竟笑了，低声说：“你看，我说了吧？这才刚开始。”
云无涯不再看他，转身快步走向大门。秦媚骨想跟上，却被侍女拦住。
“你不能再耗神了！”侍女说。
“放开我。”她声音很轻，却坚决。
云无涯走到门口，停下。夜风吹起他的衣角。远处药园方向，隐约有腥气飘来。
他摸了摸左眼。玄纹没有浮现，但隐隐发烫。
他知道，这一夜不会太平。
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