云无涯的手背上还留着那道细小的红痕，是银铃断链弹击时划出的。他低头看了一眼，没擦，也没管。风从试炼场吹来，带着灰烬和铁锈的味道。他知道那些脚步声是谁派来的，也知道他们要找什么。
他抱着秦媚骨往回走，脚步很稳。穿过废墟时，他绕开了三处地脉节点，那是千机匣传来的震动提示。他不能让人顺着灵力痕迹追上来。走到院门口，他轻轻将她放在屋檐下的角落，用一叠干草盖住她的下半身，又从储物袋里取出一小撮灰白色粉末，撒在她周围。粉末遇空气即化，形成一层看不见的屏障，能隔绝气息波动。
做完这些，他站起身，走向院子中央。
三具尸体就躺在那里，横七竖八，像是被人随意丢进来的一样。他们的脸已经发青，嘴角有黑血凝固，手腕内侧各有一个清晰的压痕——齿轮状的印记，边缘整齐，深浅一致，正是千机匣发射暗器时留下的特有痕迹。
云无涯看着那三道印记，没有动。
他知道这是谁的手笔。云天雄想让他背锅，想借宗族之手除掉他。这些人不是他杀的，但伤口上的标记是真的。只要没人发现异常，大长老一句“证据确凿”，就能当场定罪。
他慢慢蹲下，从腰间取下千机匣，打开侧面的小槽，蘸出一点暗红色的液体。那是他昨晚调配的解毒剂，混合了蚀骨花汁和七叶断肠草的根粉，专门用来清理机关内部残留的邪气。他开始一点一点擦拭千机匣表面的缝隙，动作很慢，像是在检查零件。
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，越来越近。
大长老第一个冲进院子，身后跟着十几名执法弟子，个个手持长刀，灵力外放。他看到地上的尸体，脸色瞬间铁青，指着云无涯吼道：“来人！把这个邪修拿下！他勾结外敌，残害同门，罪无可赦！”
没人立刻动手。
因为云无涯还在擦他的千机匣，动作没停，神情平静。这种时候还能冷静做事的人，要么是疯子，要么有恃无恐。执法弟子们互相对视一眼，握刀的手紧了紧，却没人上前。
大长老怒极，厉声喝道：“你们聋了吗？还不动手！”
两名弟子咬牙踏出一步，刀锋直指云无涯咽喉。
云无涯终于抬头看了他们一眼，然后继续低头，把解毒剂涂在千机匣底部的一个凹点上。他的左手按住机关卡扣，轻轻一推。
嗡——
一声极轻的震鸣响起，只有靠近的人才能听见。
几乎在同一瞬间，地上一具尸体手腕上的齿轮印记开始变化。原本清晰的锯齿边缘像被热风吹过一样扭曲起来，颜色由深褐转为墨绿，形状拉长、收拢，最后定格成一枚扳指的模样。玉质纹理清晰可见，正面雕着一朵云纹，正是云天雄常年佩戴的翡翠扳指！
所有人瞪大了眼睛。
第二具尸体上的印记也开始变。第三具也一样。
短短几息之间，三道原本指向云无涯的“铁证”，全都变成了云天雄的信物印记。
现场一片死寂。
大长老张着嘴，像是说不出话。他猛地看向云无涯，声音发抖：“你……你用了什么妖法？这是幻术！是障眼法！”
云无涯放下千机匣，站起身，拍了拍手上的药渍。他看着大长老，语气平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：“你说是妖法，那就是妖法。可这三个人不是我杀的，你们也知道。如果真是我动的手，我会留下自己的标记吗？”
“你——”
“你们可以抓我。”他打断对方，“也可以现在就杀了我。但我要告诉你们一件事。”他顿了顿，目光扫过每一张脸，“谁要是今天对我动手，以后我会记得清楚。一根手指，我还十根。一条命，我还十条。”
执法队中有人后退了半步。
有个年轻弟子低着头，手里的刀垂了下来。他认得云无涯，小时候一起练过基础步法。那时大家都叫他废物，只有这个“废物”偷偷教他怎么躲开鞭刑。现在他看着云无涯站在尸首中间，一句话不说就把指控翻了过来，心里突然觉得害怕。不是怕他杀人，是怕自己站错了边。
大长老强撑着没退。他不能退。他是云天雄安排来收网的人，任务就是把云无涯定罪。现在证据变了，但他不能认输。
“别听他胡言乱语！”他吼道，“这分明是邪术篡改痕迹！执法队听令，立即拘捕，押入地牢候审！若有反抗，格杀勿论！”
刀光一闪，四名弟子冲了上来，两前两后，封住退路。
云无涯站着没动。
他看着他们逼近，看着刀尖离自己越来越近。就在其中一人伸手要抓他肩膀时，他忽然开口：“你们真以为，我不知道是谁在背后下令？”
那人手一僵。
“云天雄每个月初七都要去后山药园取药，因为他中了控魂咒，必须靠噬心丹压制反噬。”云无涯的声音不高，却字字清晰，“他书房暗格里有一封血书，写着他女儿被炼成傀儡的事。你们若不信，现在就可以去查。”
众人愣住。
这话太具体了。不是随口编的。
大长老脸色一白，脱口而出：“你不可能知道这些！”
“我知道的还不止这些。”云无涯冷笑，“你们今晚来，是奉了他的命令。可你们有没有想过，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？为什么要把尸体扔在我院子里？因为他怕了。他怕我在试炼场觉醒的东西，会揭穿他三十年来的伪装。”
他说完，不再看任何人，转身走回屋角。
秦媚骨还在昏迷，呼吸微弱。他蹲下身，检查了一下她额头的温度，又摸了摸脉搏。还好，药起效了。她暂时不会有事。
他坐在她身边，背靠着墙，闭上眼。
执法队围在外面，没人敢再上前。
大长老站在院中，看着三具尸体手腕上那诡异的扳指印记，脑子里一片混乱。他本该果断下令强攻，可刚才那些话像钉子一样扎进心里。他知道云天雄有问题，这些年行为古怪，手段狠辣，但他一直选择装瞎。现在呢？现在他成了别人棋盘上的卒子？
时间一点点过去。
风更大了，吹得院中灯笼来回晃荡。烛光照在尸体脸上，映出忽明忽暗的影子。有人开始低声议论，声音虽小，却藏不住动摇。
云无涯依旧坐着不动。
他的左眼很安静，玄纹隐没不见。但他能感觉到，轮回之瞳还在运转，像一道潜流，在识海深处缓缓流动。刚才那一幕不是偶然。他擦拭千机匣时注入的毒剂与灵力共振，激活了内置的血契回溯阵——那是他在破解玄铁令时意外发现的古老阵法，能还原伪造印记的真实来源。
他知道这一招只能用一次。下次云天雄不会再犯同样的错。
但他也不需要第二次。
他已经让这些人看到了疑点。只要心里有了怀疑，宗族的铁板就会出现裂缝。接下来，只需要一个突破口。
他睁开眼，看向天空。
月亮被乌云遮住，只剩一圈模糊的光晕。
三日后祖祠祭典，一切都会揭晓。
他低头看了看秦媚骨的脸。她的睫毛动了一下，像是要醒来。
就在这时，屋檐上传来一声极轻的响动。
是一片瓦片松动的声音。
云无涯眼神一冷，右手悄然摸向千机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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