云无涯的手掌还按在试炼场的地面上，指尖残留着金光流动的触感。他的左眼闭着，但识海已经不受控制地沉了下去。
地脉中的天道残片与轮回之瞳彻底共鸣，玄阴之力不再涌入，而是向内塌陷，像一口深井将他整个人吸进记忆深处。
第一幕出现在眼前。
他站在九霄山顶，风很大。天空裂开一道贯穿天地的缝隙，黑色的雾气从裂缝中涌出。他穿着玄色道袍，左手掌心悬浮着一只眼睛形状的符印，那是轮回之瞳。他用右手割开自己的元神，将那符印封入一块发光的碎片中。血顺着指尖滴落，在空中化作无数细小的符文，最终散入四方。
他知道这是万年前的事。
他也知道，那个亲手剥离自己命源的人，就是他自己。轮回之瞳不是天生的，是他用自己的命换来的工具。为的是留下一线生机，等一个能重启补天的机会。
画面一晃。
场景变成一座血色祭坛。石阶上跪着一个少女，手里抱着碎裂的鎏金算盘。她的脸上全是泪，嘴唇动着，声音却被结界挡住。他听不清她在说什么，但他认得她眉心那点朱砂。是秦媚骨。年少时的秦媚骨。她伸出手，想要穿过结界碰他，可光幕纹丝不动。他转身走进阵心，身后的大门缓缓关闭。她终于喊出了那句话：“你若去，我不再等！”
可他还是走了。
记忆里的痛和现实的痛重叠在一起。他的身体还在试炼场，意识却卡在那一瞬。他想反驳，想告诉她他不是自愿离开，可喉咙发不出声音。轮回之瞳在此刻震动了一下，传递出一种情绪——不是悲伤，也不是悔恨，是重复了太多次的疲惫。
第三幕突然切入。
画面变黑，又亮起。
他看见自己七岁那年，被推下祖祠后的悬崖。那天有雨，地面很滑。他记得自己抓住了一根枯藤，手指磨破，血流不止。他抬头，看见云天雄站在崖边，面无表情地看着他。枯藤断了，他掉了下去。所有人都说他是意外坠崖，活下来是个奇迹。
但现在，这段记忆被重新播放。
视角变了。
他不再是从自己的眼睛看，而是从旁观者的角度。他看见崖顶不止云天雄一人。还有一个穿白衣的男人站在远处，手里拿着一面镜子。镜子里映出的画面，正是他被毒蛇咬伤的那一幕——那是几天前马场的事。男人嘴角扬起，抬手轻点镜面，镜中画面随即切换回七岁那年的雨夜。他再次被推下悬崖。
云无涯猛地吸了一口气。
他知道那个人是谁了。
玄霄子。
今世的九幽宗圣子，万年前背叛他的挚友。他没有死。他活了下来，而且一直在操控他的命运。每一次“意外”，都不是偶然。噬魂蛇、迷魂散、坠崖、惊马……全是他安排的。云天雄只是棋子，真正要杀他的人，从一开始就是玄霄子。
记忆到这里戛然而止。
他的意识被狠狠拽回现实。
呼吸一顿。
他睁开眼，发现自己不在试炼场中央，而是站在外围的树林边缘。夜风穿过树梢，吹在他脸上。他的双手正掐着一个人的脖子。那人穿着黑衣，脸被面巾遮住，双眼瞪大，舌头伸出，已经没有了气息。尸体软软地倒在地上，发出沉闷的响声。
云无涯松开手，后退半步。
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。指节发白，掌心还有对方脖颈留下的温热。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到这里的，也不记得动手的过程。但身体记住了。在记忆沉浸的时候，有人靠近。他的本能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。
他杀了这个人。
死士是云天雄派来的。腰间挂着的玉牌上有云家暗纹，袖口沾着噬心丹的药粉气味。他们以为他还在承受觉醒后的反噬，以为这是最好的刺杀时机。但他们错了。他在记忆里看清了真相，也在那一刻完成了蜕变。
他的左眼缓缓闭上。
再睁开时，玄色纹路已经不再跳动。金色符阵安静地嵌在瞳孔深处，像一道封印，也像一把钥匙。他不再感到撕裂般的疼痛。神魂虽然疲惫，但比之前更加清晰。他知道轮回之瞳现在能做什么了。不只是回溯死亡前的记忆，它还能连接因果，穿透时间，找到那些被掩盖的真相。
他弯腰，从死士身上搜出一张折叠的纸条。展开一看，上面写着三个字：**杀无赦**。没有署名，但笔迹和云天雄书房里那份血书一致。这是命令，也是死令。云天雄已经不顾一切了。
云无涯把纸条收进袖中。
他抬头看向试炼场的方向。那边的地面还在微微发光，阵法虽停，余波未散。他知道这里不能久留。云天雄的人死了，很快就会有人发现。但他不能走。他还缺一样东西。
他需要确认一件事。
他闭上眼，再次启动轮回之瞳。
这一次不是被动触发，而是主动搜索。他想着秦媚骨的名字，想着她七窍流血的画面，想着她手中的鎏金算盘。轮回之瞳回应了他的意念，识海中浮现出一段模糊的信息——一个数字：**七**。
又是七。
这个数字已经出现过太多次。第七个隐藏地点，第七次试炼，第七日玄阴重开……现在，它又和秦媚骨联系在一起。他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，但他知道这很重要。
他睁开眼，走向尸体。
蹲下身，翻过死士的右手。掌心有一道新伤，像是被什么东西划破的。他仔细看，发现伤口的形状很特别——是一个倒写的“七”字。不是巧合。这是一种标记，用来确认任务完成的暗号。只要杀死目标，留下这个记号，就能回去复命。
云无涯站起身。
他不再犹豫。他绕到树林另一侧，从储物袋里取出一个小陶罐。打开盖子，里面是黑色的粉末。他将粉末撒在尸体周围，画出一个简单的阵型。这是前世自创的“隐息阵”，能掩盖尸体的气息和灵波动，拖延被发现的时间。
做完这些，他转身朝试炼场走去。
他的脚步很稳。每一步都踩在地脉节点上，能感受到地下残存的能量。他知道玄霄子一定在盯着这里。他也知道，接下来的每一步都会被监视。但他不在乎了。他已经看清了敌人，也看清了自己。
他不再是那个任人宰割的废柴。
他是补天者。
是轮回之瞳的主人。
是他自己命运的执刀人。
试炼场的石台还在发光。他走到阵心位置，蹲下身，用手摸了摸地面。那里有一块松动的石板。他用力掀开，下面藏着一个铁盒。盒子很小，表面锈迹斑斑，但内壁刻着玄门印记。
他打开盒子。
里面是一枚玉简。
玉简刚取出，就自动亮起一道红光。红光投射在空中，显现出一行字：
**“双生执命者，需以血启契。”**
云无涯盯着那行字。
他知道这句话的意思。补天诀需要两个人才能施展。一个主修，一个辅引。而这个人，必须和他有血脉或灵魂上的共鸣。他想到了洛璃。她在试炼场外停下脚步，就是因为感应到了他的气息变化。她的九尾妖血，或许就是开启补天诀的关键。
但他更想到了秦媚骨。
她能读取天机，能感知轮回之瞳的波动，甚至能在昏迷中传递数字。她不是普通的预言者。她是宿命之人。是和他绑在同一条命线上的存在。
他握紧玉简。
左眼忽然一热。
符阵再次转动。
一段新的记忆片段浮现——不是他的，而是别人的。画面中，秦媚骨坐在密室里，手中算盘炸裂，银针飞出。她抬起手，抹掉眼角的血，低声说：“别死啊。”
这句话，他刚才听到了。
不是通过耳朵。
是通过轮回之瞳。
他们之间的联系，比他想象的更深。
云无涯站起身，把玉简收进怀中。
他最后看了一眼树林方向。
尸体静静躺在那里，掌心朝上，那个倒写的“七”字在月光下泛着暗红色的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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