云无涯推开屋门，阳光落在他肩头又滑向地面。他没有回头，也没有停留，径直走向角落的药柜。陶罐还在桌上，昨夜倒入的三种粉末与蛇毒膏体已凝成半固态，表面浮着一层暗绿泡沫。他拿起木勺，开始搅拌。
第一圈，手腕发力均匀。
第二圈，呼吸放缓。
第三圈，左眼突然一紧。
玄纹浮现。
画面撕裂般涌入——万年前的九幽崖底，尸海翻腾，腐肉堆积如山。他站在祭坛中央，指尖划破手掌，鲜血洒落阵图，整片大地燃烧起来。那阵法的纹路，和现在脑海中闪现的一模一样。
他停下动作。
银针仍躺在桌角，寒光未动。
他知道这不是回忆，是预警。明日试炼场地下，有东西要苏醒。不是普通死士，也不是傀儡，而是被封印过的尸傀。那种由高阶修士尸体炼化、能自主吸收地脉阴气复苏的邪物。只有玄霄子会用这种手段。
他收回思绪，打开储物袋。
十七个小瓶依次摆开。每一瓶都贴着不同编号，是他这些年从各种毒草、毒兽体内提炼出的核心毒素。有些来自噬魂蛇的胆囊，有些取自蚀骨花根茎，还有一瓶透明液体，是他在醉梦楼后巷捡到的死士指甲中提取的残留物。
他先倒出第一种，淡黄色液体滴入陶罐。
接着第二种，深蓝絮状沉淀缓缓下沉。
第三种是粉末，遇空气微燃，他立刻盖上盖子闷熄。
每加一味，手指就在空中虚画一道符线。这是前世自创的“混毒诀”，让不同属性的剧毒在不互相抵消的前提下融合。若顺序错乱，或力道不准，整罐毒剂会在三息内自爆。
第十一种时，左眼再次刺痛。
这次他没有抵抗。轮回之瞳自动运转，将记忆中的血阵投射到现实。他咬破指尖，直接在香囊表面画下七道交错的红线。香囊材质特殊，由九幽蛛丝织成，能承载灵力与毒质共存。血迹渗入布面，形成一个微型阵眼。
画完最后一笔，香囊微微发烫。
他知道成功了。这不只是毒囊，更是杀阵载体。一旦接触尸傀，毒素会顺着其经络扩散，而血阵则会引爆内部灵压，使其从内炸裂。
他把香囊放在一边晾干，继续调配余下毒剂。
第十三种是黑色油状物，必须用低温慢融。他取出一块寒玉垫在罐底，控制温度。
第十四种为气体，需通过特制导管注入。他屏住呼吸操作，防止吸入致晕。
第十五种最难处理，是活体毒菌，必须保持活性直到最后混合。
当他将最后一味“蚀骨花”毒素倒入主剂时，罐中药液骤然变红，冒出刺鼻白烟。他迅速搅动，速度越来越快，直到液体转为深紫，才停下手。
他喘了口气，额头有汗滑落。
这不是累，是神魂负担过重的表现。轮回之瞳连续两次被动触发，让他脑中有种被刀刮的感觉。但他不能停。时间不多了。子时设伏只是幌子，真正的试炼将在黎明开启，所有候选者会被传送到试炼场中心。那时，才是玄霄子动手的最佳时机。
他把调好的主剂倒入香囊。
液体渗入布料，与之前的血阵融合。香囊颜色由灰白转为暗褐，表面浮现出细密裂纹般的纹路。那是毒素与阵法结合后的自然反应。
完成。
他拿起香囊，轻轻吹了一口气。
里面传来细微震动，像是某种生物在回应。
他将香囊系在腰间，位置正好在千机匣旁边，与胸口旧疤平行。这个高度最方便随时取用，也最容易让敌人忽略。外表看去，它只是一个普通的随身小包。
他坐下休息。
呼吸逐渐平稳。
左眼的疼痛慢慢退去，玄纹隐没。
屋外安静。风不大，但能听见远处街市的人声。一只麻雀落在窗沿，看了屋里一眼，又飞走了。
三十丈外，一条小巷深处。
火红纱裙的身影靠墙站立。秦媚骨闭着眼，脚踝银铃轻晃了一下。没有声音发出，但她知道，对方已经收到了信号。
她睁开眼，眉心朱砂花钿微微发亮。手中的团扇合拢，贴在胸口片刻，然后重新展开。扇面上阴阳鱼图案转动了一瞬。
她转身离去，步伐轻缓。
屋内，云无涯忽然抬头。
他感觉到了什么。不是危险，也不是敌意，是一种熟悉的波动。来自银铃，也来自千机匣内的玉佩。两者在刚才那一瞬间产生了共鸣。
他没动。
只是右手轻轻按在香囊上。
他知道她在传递信息：计划已知，行动待命。
他不需要回应。有些事，只要彼此明白就够了。
他站起身，走到床边，从床垫下抽出一张薄纸。纸上画着试炼场的地图，是他根据前世记忆默写的。中央区域标了一个红点，下面是几行小字：“地脉交汇口，封印薄弱处，尸傀最可能从此破土。”
他盯着那点看了一会儿，拿出一支炭笔，在周围画了七个圈。每个圈代表一个可布置陷阱的位置。其中三个，正好能覆盖主要入口。
他把纸折好，塞进袖中。
然后从墙上取下一柄短刀。刀鞘陈旧，刀刃却锋利。他在刀尖抹了一层新配的毒剂，又用布擦去痕迹。这把刀不会用来砍杀，只会作为掩护，让人以为他的主要武器是它。
做完这些，他盘腿坐下。
开始打坐调息。
灵力在体内循环九周天，稳定状态。他知道接下来几个时辰都不能再受干扰。一旦进入试炼场，每一秒都可能是生死之差。
他闭着眼，手指无意识摩挲着香囊表面的血阵。
记忆再次浮现——不是万年前的画面，而是更早之前，在云家后山那个雨夜。他母亲抱着他奔跑，身后有火光。她把他藏进石缝，说了一句：“活下去。”然后冲出去引开追兵。
那个女人的脸，他一直记不清。但今天，血阵激活的瞬间，他看到了她的手。那只手按在石壁上，留下一个血掌印。掌印边缘，也有类似的纹路。
他猛地睁眼。
原来如此。
补天秘术中的“人契”，不只是契约，也是一种血脉验证方式。只有继承者之血，才能激活完整阵法。
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。指尖还有刚才画阵留下的血痕。
也许明天，不只是对抗尸傀那么简单。也许，是揭开身份的第一步。
他重新闭眼。
不再多想。
屋里只剩下呼吸声。
一下，又一下。
屋檐滴水落下，砸在屋前石板上，碎成四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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