破晓的光斜照进议事厅,云无涯站在中央,肩头的血已经干了。他低头看了一眼脚边那枚染血的玉牌,正面“云”字清晰,背面“七”字微凸。他没捡,也没动。
脚步声从长廊传来,整齐而急促。
门被推开,三长老云天雄带着六名亲信长老步入大厅。他脸色沉稳,手中捧着一方红布托盘,上面放着一枚令牌。令牌边缘沾着暗红血迹,表面刻痕与千机匣的纹路一致。
“诸位。”云天雄站定在主位前,声音洪亮,“昨夜试炼场阵法失控,三人暴毙,五根承灵柱损毁。经查验,现场发现此物——云无涯私制机关所用之残片,嵌于尸首掌心。此乃勾结外敌、扰乱宗族之铁证!”
他将托盘高举,面向众高层。
十八位族老分列两侧。有人皱眉,有人低语,也有人目光冰冷地盯着云无涯。
云无涯站着,不动。
他没有看那令牌,也没有解释。只是在云天雄话音落下的瞬间,忽然笑了。
“三长老辛苦了。”他说,“这血……还是温的吧?”
厅内一静。
一人低声开口:“试炼结束已是黎明前,若真从尸首中取出,血早凝固。”
云无涯不答,也不看他。他的视线落在云天雄右手上。
那手藏在袖中,但刚才抬托盘时,指尖露了出来。指节泛青紫,像是冻伤,又像中毒。
他忽然抬手,一把扯开自己胸前衣襟。
一道贯穿心口的疤痕暴露在众人眼前。扭曲蜿蜒,边缘发黑,形状如同蛇咬。最深处的一点,正对心脏位置,颜色更深,像是被什么吸走过力量。
“这一掌。”云无涯声音不高,却传遍全厅,“是你三十年前废我父亲修为时留下的。你右手掌纹第三条裂痕,与此伤完全吻合。”
云天雄猛地缩手入袖。
动作太快,太急。
就在这刹那,云无涯左眼一热。
玄纹浮现。
轮回之瞳自动回溯——昨夜幻象重现:密室烛火摇曳,白衣青年执扇而立,云天雄跪地禀报。那人冷笑:“他越强,越该死。”
画面清晰,连折扇上山河图的裂痕都看得分明。
云无涯闭眼,再睁。
他嘴角扬起,语气平静:“三长老今晚子时,会去城西乱葬岗,见一位穿白袍的年轻人。你说,我若现在派人守在那里……会不会抓到真正的‘勾结者’?”
满厅哗然。
一名嫡系老者猛然站起:“胡言乱语!你有何证据?”
云无涯不答,只看着云天雄。
云天雄脸色变了。他没否认,也没怒斥,而是突然踏前一步,右掌翻出,掌心泛起青紫色雾气。
“血骨手”全力催动!
劲风扑面,直取云无涯胸口。
云无涯未退。
就在掌力即将触及衣衫时,他左眼金光一闪。
一股无形之力自体内升起,如墙挡在身前。
“砰!”
闷响炸开。
云天雄整个人倒飞出去,撞在身后石柱上,喉头一甜,鲜血涌至唇角。他强行咽下,双目死死盯住云无涯。
“你……练过护体功法?”
“我没有。”云无涯说,“是它认出了你。”
他指着自己的左眼。
玄纹缓缓隐去。
厅内鸦雀无声。
片刻后,一名中立长老缓缓开口:“三长老,你掌心为何泛紫?那是‘血骨手’的特征。此功早已列为禁术,家族明令不得修炼。”
“我……”云天雄张口,却说不出话。
另一人接道:“昨夜试炼场死的三人,皆是你直属死士。他们掌心都有碎玉符,写着‘七’。这是联络暗号,每七人一组向你汇报。如今三具尸体爆裂,阵法破损,你第一时间不是查因,而是拿云无涯问罪。动机何在?”
质疑声开始蔓延。
“三长老平日刚正,今日却急于定罪,是否太过反常?”
“那令牌上的刻痕,确实像千机匣所留,但谁能证明不是人为伪造?”
“云无涯虽为废柴,但从未犯律。而三长老近年接连清洗旁支,手段严苛……”
云天雄站在柱旁,冷汗滑落鬓角。
他知道,局面失控了。
他本想借试炼失败之名,一举将云无涯逐出家族,甚至当场格杀。可他没想到,对方不仅活着走出试炼场,还能当众揭穿他的掌伤,更可怕的是——竟提前知晓他会去乱葬岗赴约!
那是他与白衣青年的密会地点,从未告诉任何人。
除非……
他看向云无涯左眼。
那里已经恢复如常,但刚才那一闪而过的金光,让他心底发寒。
“你到底是谁?”他低声问。
云无涯没回答。
他只是慢慢整理衣襟,重新遮住胸口伤疤。然后弯腰,拾起脚边那枚染血玉牌。
“这是从试炼场地面裂缝中滑出的。”他说,“背面刻‘七’,和你死士手中的碎玉符一样。你说,这些人真是为你效命,还是……另有主子?”
云天雄瞳孔一缩。
他想反驳,想怒吼,却发现所有话语都被堵在喉咙里。
因为他知道,这些死士的确不是完全忠于他。他们是邪宗安插的眼线,每月需向“玄霄大人”复命。而他自己,也是被控制的一枚棋子。
“我建议。”云无涯转向众族老,“立即封锁城西三里范围,派人在乱葬岗设伏。若子时真有白衣人现身,便可当场擒获,查明内外勾结真相。”
“不可!”云天雄脱口而出。
话一出口,他就后悔了。
所有人都转头看他。
云无涯轻轻摇头:“三长老如此紧张,是在怕什么人被抓?”
“我不是……”云天雄后退半步,“我是为家族稳定考虑!此时大动干戈,只会引起恐慌!”
“那你为何昨晚已派人去乱葬岗清理痕迹?”云无涯问,“今晨我去药园取药,看见两名黑衣人从西城墙翻入,身上有腐叶味。那是乱葬岗独有的气味。”
他顿了顿:“他们带回了一个香囊,里面装着未燃尽的纸灰。烧的是联络信吧?”
厅内再度寂静。
云天雄呼吸变重。
他知道,自己布置的一切都在被揭开。那些自以为隐秘的动作,那些深夜传递的消息,全都被这个人——一个曾被他视为蝼蚁的少年——看得清清楚楚。
“你早就盯着我。”他说。
“从马鞍藏蛇那天起。”云无涯说,“你一次次派人杀我,我就一次次记下你的痕迹。噬魂蛇的毒液配方,迷魂散的粉末颗粒,还有你书房锁芯上的蚀痕角度……我都记下了。”
他向前走了一步。
“你以为我在装废柴。其实我在等。等你露出破绽,等你亲自把刀递到我手里。”
云天雄双手握拳,指甲掐进掌心。
他知道不能再留。
此地已非久留之所。
他必须走,必须立刻联系玄霄子,重新布局。
可他不能逃。
他是三长老,是家族重臣。一旦逃离,便是坐实罪名。
他只能拖。
“好。”他强压情绪,“我同意设伏。但你也得留下。此事未明之前,你不准离开沧澜城半步。”
“可以。”云无涯说,“但我有个条件。”
“什么?”
“让我亲自参与伏击行动。”
“不行!”
“你怕了?”
“我不是怕,是规矩不容破坏!”
“那就让其他族老决定。”
数名长老交换眼神。
一人开口:“云无涯虽涉嫌疑,但方才所言句句有据。且他能识破血骨手痕迹,说明确有线索掌握。允其参与伏击,合情合理。”
又一人点头:“我也同意。此事关系家族存亡,不容偏袒。”
支持声渐渐增多。
云天雄脸色铁青。
他知道,自己输了这一局。
至少,暂时输了。
但他还有底牌。
只要玄霄子还在,他就还有翻盘的机会。
他缓缓抬头,看向云无涯。
“好。我答应你。子时伏击,你可到场。”
云无涯点头。
然后转身,走向大厅门口。
走到门前时,他停下。
没有回头。
“三长老。”他说,“你今晚一定会去乱葬岗。因为你必须去。你的女儿还活着,在那里等你。”
云天雄浑身一震。
“我知道她被炼成了傀儡。也知道你每月服下的‘噬心丹’,其实是压制她哭声的封印药。”
“你……你说什么?”
“我说。”云无涯拉开门,“我会在子时前到达。你最好也来。”
门关上。
云无涯走出议事厅。
阳光照在他脸上。
他抬起手,摸了摸左眼。
那里隐隐发热。
他知道,真正的对决,才刚刚开始。
他迈步前行。
脚步坚定。
回到居所后,他从储物袋取出一只陶罐,打开盖子,倒入三种不同颜色的粉末。罐底已有半凝固的黑色膏体,是他昨夜从死蛇体内提取的毒素。
他拿起木勺,开始搅拌。
第一圈。
第二圈。
第三圈。
膏体逐渐泛起细泡。
他停下动作。
盯着罐中液体。
一根银针静静躺在桌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