云无涯离开醉梦楼侧门后,没有回头。秦媚骨靠在厢房的桌边,指尖还残留着触碰他眉心时的灼热。他贴紧墙根前行,左手按住胸口,鎏金铜板隔着衣料发烫,像一块刚从火中取出的铁片。
他翻过高墙的动作很轻。三道围墙外就是云家禁地边缘,藏经阁的轮廓立在夜色里,七根石柱隐约可见。血月已经升起,天边泛着暗红,像是被水浸过的宣纸。
他靠近外墙,手指搭上窗棂。轮回之瞳微闪,空气中浮现出细密的灵力丝线,交错成网。这是第一层禁制——灵力感知阵。他从千机匣取出一小撮灰色粉末,吹向空中。粉末遇线即融,无声无息地断开几处连接。他翻身而入,落地无声。
阁内漆黑。第二层机关锁链从地面弹起,铁索横竖交错,随呼吸节奏开合。他屏住气息,数到三,足尖点地,身体掠过锁链间隙,如燕穿林。一层、二层、三层……他直上顶层,脚步未停。
门前是第三重禁制——血脉辨识阵。需滴血验亲才能开启。他冷笑,从怀中取出玉瓶,里面装着半截断指的血液,是从云天雄书房暗格中偷来的。一滴血落下,阵纹闪烁几下,黯淡下去。门缝缓缓开启。
他走入顶层。七根石柱围成环形,中央地面有凹槽,形状与千机匣锁孔完全一致。他取出玄铁令,嵌入其中。刹那间,整座阁楼轻轻震动,七柱泛起幽蓝微光,像是沉睡的兽睁开了眼。
他走向房间中央。一本残卷静静躺在石台上,封皮由冥蚕丝织就,泛着暗哑的光泽。他咬破舌尖,将一滴精血抹在封皮上。血渗入丝线,封印开始溶解。
残卷自动展开。字迹大多模糊,唯有中间一行清晰可见:“玄阴重开日,双生执命时。”
左眼猛然剧痛!
轮回之瞳自行开启。画面闪现:万年前,他站在这里,手持玉笔,在此卷上写下这句话。身后站着一名蒙面女子,长发垂落肩头。她低声问:“若天道不容,你可后悔?”
他答:“九十九世轮回,只为等她一眼。”
记忆碎片尚未消散,残卷突然自燃,化作一道金光,直冲他的左眼!玄纹剧烈跳动,无数符文涌入识海,像是千万根针同时刺入大脑。
他咬牙撑住,没有倒下。
就在此刻,地面七柱爆发出刺目强光,中央凹槽升起一座小型祭坛虚影。他瞬间明白——这里不只是藏经之所,更是上古玄门留下的试炼场!而这本残卷,根本不是云氏所有,它是他亲手封存的预言之书!
他迅速将玄铁令收回千机匣。玉佩已与残卷信息融合,微微发烫。轮回之瞳虽痛,但记忆链补全了一段。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。
轰!
四周墙壁炸开,十八道身影踏空而入。他们皆着黑甲银纹,手持长刀,眼神冰冷。这不是普通的守卫,而是以魂养体的“典守傀”,专为诛杀盗经者而生。他们的刀从未出鞘,此刻却已有寒光笼罩整个空间。
云无涯站在中央,左眼玄纹流转不息。他没有后退,也没有拔出千机匣。
他知道这一战躲不过。
他也知道,这些守卫,是他前世亲手设下的考验。每一具傀儡,都曾是他座下弟子的残魂所化。他们存在的意义,不是守护书籍,而是等待他归来,确认身份,重启传承。
刀光如雪,层层压下。
第一道刀气划破空气,直取咽喉。他不动。第二道斩向膝盖,逼他跪地。第三道横扫腰腹,欲将其拦腰斩断。十八名金丹期傀儡同步出手,刀势连环,形成绝杀之局。
他的左眼还在痛,神魂像是被撕裂又重组。但他嘴角缓缓扬起。
他抬起右手,按在千机匣上。机关锁扣发出轻微“咔”声。
就在这时,一名傀儡突然变招。原本劈向肩胛的一刀,骤然转向胸口。刀锋离皮肤只剩半寸,速度却猛地一滞。
云无涯瞳孔微缩。
这动作……不该有。
前世他设下此阵时,所有傀儡的出招顺序、角度、力度都已固定。除非有人改动了核心指令,否则绝不会出现临时变招。
是谁?
他来不及细想。其余十七名傀儡同时逼近,刀光压缩空间,将他彻底困在中央。空气变得沉重,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碎玻璃。
他低头看了一眼千机匣。玉佩正不断震动,频率紊乱。雪团颈间的半块玉佩也在同步震颤,隔着衣料传来灼热。
银铃与千机匣的共鸣仍在持续。但这一次,震动中夹杂着一丝杂音,像是被人用外力干扰。
他猛然抬头。
最前方那名傀儡,右手指节泛着青紫色。那是修炼“血骨手”的痕迹。
云天雄的人,早就埋伏在这里。
不止是守卫,连阵法本身都被动了手脚。残卷被取,只是引子。真正的杀局,是让他踏入这个被篡改过的试炼场,在无法脱身的情况下,被傀儡联手绞杀。
难怪血脉阵能轻易破解。云天雄不仅提供了血液,还提前修改了识别规则。
他站在原地,左手缓缓移向袖中毒瓶。破罡散已在掌心融化,随时可以洒出。但他在等。
等一个时机。
刀光再次压下。这一次,十八柄刀同时出鞘,寒芒交织成网,封锁所有退路。
他终于动了。
右手猛按千机匣,三枚银针射出,呈三角阵型飞向三根石柱。针尖触及柱体瞬间,幽蓝光芒剧烈闪烁,随即熄灭一根。
阵法出现裂痕。
一名傀儡动作迟缓半拍。他立刻抓住机会,左脚踏前一步,避开两道交叉刀气,身体旋转向左,肘部撞向最近一名傀儡的肋下。
傀儡未躲。硬接一击后,关节发出金属摩擦声,但身形未退。
它们没有痛觉,也不会动摇。
他借力跃起,双脚踩上另一名傀儡的刀背,借力腾空。人在半空,左手一扬,毒粉洒出,直扑下方三人面部。
毒粉遇空气即燃,化作淡绿色烟雾。三名傀儡动作顿住,刀势偏移。
他落地未稳,背后冷风突至。一名傀儡竟舍弃长刀,徒手抓来,五指如钩,直扣后心。
他侧身闪避,肩头仍被划出三道血痕。粗布短打裂开,血渗出来。
他不管伤口,反手抽出千机匣中的暗刃,横切对方手腕。金属断裂声响起,傀儡手掌落地,仍紧握刀柄。
剩余十七具傀儡毫无停顿,继续围攻。刀光更密,步步紧逼。
他喘了口气,靠向一根石柱。左眼玄纹滚烫,像是要烧穿眼皮。记忆碎片还在冲击识海,前世的画面不断闪现——补天仪式、血色祭坛、秦媚骨倒下的身影……
他闭了一下眼。
再睁开时,目光已变。
他不是为了逃命而来。
他是来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。
他伸手摸向胸口,鎏金铜板还在。他把它贴回玄铁令上,用力一压。
“咔。”
一声轻响。
七根石柱中,又有两根光芒熄灭。
阵法松动。
傀儡的动作出现短暂迟滞。
他抓住这一刻,将千机匣对准中央祭坛虚影,按下最后一个机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