云无涯走出废弃磨坊，手中紧握那块染血的黑布。布巾上的“七”字已经干涸发黑，但他指尖仍能感受到一丝温热，像是刚写上去的一样。
他没有回药园，也没有返回云家破屋。他知道云天雄的人一定会查死士之死，而下一个埋伏点可能就在归途上。他必须避开所有已知路线。
他拐进三条窄巷，脚步轻而稳。巡卫的声音从主街传来，越来越远。他的左眼忽然一跳，不是痛，而是一种奇怪的牵引感，仿佛有东西在拉他往某个方向走。
醉梦楼后巷出现在视线尽头。红灯笼挂在檐下，风吹不动，人也看不见。这里本该热闹，此刻却安静得反常。
他停在巷口，右手按住腰间千机匣。玉佩在里面震动，频率比之前更快。雪团颈间的半块玉佩也在同步震颤，隔着衣料传来微弱的灼热。
他刚踏进一步，后心猛然一凉。
一道乌光从屋顶射下，速度快得无法闪避。千机匣自动弹开，三枚银针瞬间射出，呈三角阵型迎击。
半空中响起金属撞击声。
一枚银针被撞偏，钉入墙缝。另外两枚与来袭暗器绞在一起，火星四溅后同时落地。
巷口红影一闪。
秦媚骨落地时没有声音。她脚踝的银铃突然发出蜂鸣，尖锐刺耳，像是被什么力量强行激活。她反手一扬，团扇脱手飞出，扇骨中激射出一根细针，直追那道乌光退去的方向。
针没入黑暗，再无回应。
她转身，一把抓住云无涯的手腕，将他拽向自己。动作太快，他来不及反应，整个人撞进她怀里。她用身体挡住巷口，背对着外面。
“你每次用毒，我都会心痛。”她说。
她的声音很轻，但每个字都清晰。云无涯闻到她身上有龙涎香的味道，还有一丝血腥气。他低头，看到她掌心裂开一道口子，血正顺着指缝往下滴。
他想问怎么回事，左眼却猛地剧痛。
轮回之瞳自行开启。
眼前景象变了。秦媚骨的背后浮现出巨大的图案——阴阳鱼缓缓旋转，黑白双鱼首尾相衔，每一道弧线都泛着微光。那图案不是虚影，而是由无数细密符文组成，像是某种古老的阵法。
更让他震惊的是，这阵图的纹路和他左眼中的玄纹完全吻合。两者之间产生共鸣，如同电流贯通神识。
他看到画面一闪。
雪山之巅，大雪纷飞。一个男子抱着女子跪在石碑前。男子左眼流血，女子气息全无。他认出那是自己，也认出那女子是秦媚骨。
画面又变。
月下祭坛，血光冲天。他站在中央，背后是玄霄子持剑逼近。秦媚骨冲上来挡在他身前，胸口被贯穿。她回头看他，嘴唇动了动，说了什么，但他听不见。
记忆碎片戛然而止。
他喘了一口气，冷汗从额角滑落。左眼还在疼，但比刚才缓了一些。他抬头看秦媚骨，发现她七窍边缘已有血丝渗出，脸色苍白。
“你还记得吗？”她盯着他的眼睛，“第九十八世，你把我葬在昆仑雪巅……这一次，换我来找你。”
他没说话。
千机匣里的玉佩还在震。他伸手摸了一下锁孔，发现形状变了。原本是不规则缺口，现在却变成一个圆形凹槽，边缘带着螺旋纹。
他看向秦媚骨脚踝的银铃。
铃铛表面浮现出细密符文，和玉佩的变化完全一致。那些符文像是活的一样，在皮肤上缓缓流动。她一直封住铃声的灵力，此刻正在被某种力量冲破。
“这铃铛……”他开口。
“是你给我的。”她打断他，“第一世，你在战乱中救下我，送我一对银铃。你说，只要它响，你就能找到我。”
她抬手抹掉鼻下的血迹：“后来每一世，我都在等它响。可它一直沉默。直到你回到沧澜城那天，它第一次震动。”
云无涯低头看千机匣。他想起第五章初遇时，她提醒他袖中机关在响。那时他还以为是巧合。
原来不是。
银铃和千机匣本就是一套。一个预警，一个应答。一个藏命，一个杀敌。
“为什么帮我？”他问。
“因为你欠我九十九次轮回。”她靠墙坐下，呼吸有些急促，“每一次，都是你先死。这一次，我不想再看着你走在我前面。”
她抬起手，指尖点向他眉心。
他本能想躲，但她动作极快。指尖触到皮肤的瞬间，轮回之瞳再次震动。
这次没有记忆回溯，只有一股暖流涌入识海。像是某种封印被短暂打开。他脑中浮现出一幅地图——不是云家禁地，也不是玄门遗迹，而是一座藏经阁的顶层布局。
七根柱子围成环形，中央有一个凹槽，形状和千机匣现在的锁孔一样。
他猛地睁眼。
“藏经阁？”他问。
“明天夜里。”她说，“血月当空，七日之期到。他们会动手。”
“谁？”
“想杀你的人，不止云天雄。”她闭上眼，声音变弱，“还有更远的……穿白袍的那个。”
云无涯瞳孔一缩。
玄霄子。
他扶住墙，试图理清思绪。秦媚骨付出代价换来这些信息，每一句都在消耗她的生命。她不能再说下去了。
他蹲下身：“你能站起来吗？”
她没回答。
脚踝银铃仍在震动，频率越来越快。千机匣也跟着共振，发出低鸣。两者之间的联系已经无法切断，像是两把钥匙终于找到了同一把锁。
远处传来打更声。
三更。
醉梦楼前门传来脚步声，有人在走动。楼内灯火未灭，但无人靠近后巷。显然，这一片已被清空。
是谁做的？
他不知道。
也不需要知道。
他伸手将秦媚骨扶起。她靠在他肩上，身体很轻。血从眼角滑下，滴在他手背上。
他脱下外衣，披在她身上。
“我送你回去。”
“别进楼。”她低声说，“里面有眼线。我在后院厢房等你。”
“等我做什么？”
“给你看一样东西。”她从袖中取出一块残片，是他曾在祖祠捡到的算盘碎片，“它和你的令牌，能拼出第一段咒文。”
他接过碎片，放入怀中。
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后巷。他走在外侧，手始终按在千机匣上。秦媚骨走得慢，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。
他们没说话。
转过最后一个弯，醉梦楼的侧门出现在前方。门虚掩着，里面漆黑一片。
云无涯停下。
他忽然回头。
巷子空无一人，但空气中有一丝极淡的腐香，像是香囊里散发的味道。
他眼神一冷。
玄霄子的人来过。
不止来过，还站在这里看过他们离开。
他握紧千机匣，护着秦媚骨走进侧门。
门在身后轻轻关上。
厢房在二楼尽头。他扶她坐下，倒了一杯水。她没喝，只是靠在桌边喘息。
“东西呢？”他问。
她抬手指向床底。
他蹲下查看。那里有个暗格，打开后取出一块鎏金铜板。铜板上刻着扭曲文字，和玄铁令上的契约文字符号一致。
他拿出算盘残片和玄铁令，拼在一起。
文字连成一句：
“血月照七柱，真名唤轮回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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