悟血洗高层这事伏黑惠并不知道。五条悟不知该如何向惠传达安心的信号,实话说,他不对惠的状态抱有信心。
五条悟是那种在电车难题里犹豫一秒就扳动扳手的人,所以伏黑惠应该也是可杀的。如果没机会了的话,最强也有救不了的人吧?
究竟还是如此无情啊。
最强就活该无情吗?五条悟不懂,他不认可。
伏黑惠已经泡在血海里睡了五天了。大约这就是他的终末之诗了。
简直是史诗级bad ending。
他的视野,那含着一圈血色的通白世界里,出现了一只蓝眼睛,通睁着瞪他。
大家记住五条悟,是不是也只因为这蓝眼睛?原来他们都这样可怜?
庸人也配可怜五条悟?他也配可怜老师?
伏黑惠心里有师出无名的恨,如今他什么都做不了了。天赋被悟这样的人颠覆之后,他才明白禅院真依的嫉妒不是没道理。
让人观看无能为力的现实是一种自残。
深蓝色的眼睛睁开了,红色的世界让祂感到陌生。跟商量好的不一样啊。
难道他要看着五条死了再亡羊补牢吗?快许愿吧!用挚爱的棺椁换深渊的力量吧!
许愿了就一定会死人,不许愿或许大家都能活。
他怎么敢赌的?
五条死了,谁来救伏黑惠,收拾混沌的残局?
如果不许愿,五条也能赢吧……?
可是五条悟该怎么打败宿傩而不杀死他?老师会因为他留手吧,那样的话还能赢吗?
伏黑惠就这样被纠结咀嚼着,这样的结充斥了世界,让人开始思考自己是否看见这世界的一切真相。
最后的答案一定是否,只不过他们都不愿意相信。
在术式熔断,五条悟的鼻子里冒出无法控制的、血混脑脊液的河流时,伏黑惠无需规劝地进行了许愿仪式,他觉得这一切都被命排好了,一推就倒。
深红色的光再一次席卷了伏黑惠的全身。
巨大的痛苦也随之而至,皮肉被剥下,牙齿被敲碎,牙髓都被扎着观察。小腿筋被挑出来。
神似乎对他很有兴趣,第一次看见人类么。
他的手好像泡在温暖粘稠的芦荟洗手液里,潮水退去后,他就能改变目光所及的一切。即使这在神眼里,是瘫痪者对自己站起身,蹦跳的妄想。
梦境里,他看到山川河流心里就窘迫起来。无法控制的,亘古存在的东西,是人类无法模仿的强大。地心有岩浆,而五条悟只有百余斤的肉与骨, 撼动不了自然,更撼动不了人心里的语言巴别塔。
他好抱歉,悟的强大没有打动他。
所以五条悟说的那些爱与正义难道不可怕吗,他自己也信这个吗?那可比搞邪教还邪门。
伏黑惠肉体轻松,好像全身血液换了一遍。身边的血海也被他吸进身体了似的,一片黑暗里,伏黑惠竟然还能看见自己的手脚。大约这是一种松果体对身体的认知。
这黑暗不是光的逃逸。
这黑暗是流动的实体。
他这时候看着五条悟的蓝眼睛,浅蓝色在他这个亚洲人看起来需要有空填进去,令人不安。深蓝色就很好了。
身体逐渐地填进他的灵魂,连宿傩都发出奇怪的感叹。
“诶,这家伙精神出问题了?”
伏黑惠需要现实感,他已经分不清自己是坐着还是站着了。
恢复自己的身体意识后,他立刻将双手举向了高空。
五条悟其实也早就放走了杀意。刚才伏黑惠的身体像是被扒掉了皮后烫上了一层深色的沥青。显然经历了宿傩也做不到的大变化。
他心里有非常糟糕的预感。
伏黑惠站在大片大片的废墟里不知道说什么,伏黑惠杀了他唯一的朋友,伏黑惠献祭了他唯一的朋友。
他已经完全混乱了,与五条悟的十年和与虎杖的三个月照样是无法比较的。谁死了他都不会满意。
这话听起来好白眼狼,但虎杖那样纯粹的好人,不应该这么白白地死。
废墟之中一片死寂,虎杖在冥冥的潦草直播避难室里倒下,日车看了一眼,选择飞出去直奔现场,其他人只是沉默地抢救着。
反转术式毫无作用,他的身体经受不住一丝咒力,随着家入硝子的手一挥就塌陷一片。
心脏和丹田都毫无生命迹象了,好像死了很久一样。
全身漆皮的伏黑惠咂了一下嘴,开口了:“对不起,老师,我没有相信你。我没法相信任何正面的幸福的东西了。我做了很挫的事,而且我也要……”
他呆住了。眉心淌下一道血。
你出现在他身后
血液从鼻梁划过脸颊,有水在玻璃上不走竖线的淋漓。
你朝着五条悟缓步走去。
他还在说话,只是没人听得懂了。
他已经不再是人类了。
错误的人在错误的世界许愿,要付出灵魂熄灭的代价。
五条悟骤然瞪大了眼睛,六眼终于分辨出伏黑惠的不寻常。他也终于意识到为时已晚。
他最出色的学生。
究竟做了什么?
这么多年,五条悟不是没有跟伏黑惠或玩笑或义正言辞地阐述过他的梦想,他那样用心的执着性格,会让人不相信自己能成功?他还要多努力才行?
伏黑惠不会妄下结论。是他错了。
他觉得别人一定会相信自己。只要有力量就会安全。
漫天飞沙走雪,看着你,五条悟轰碎了伏黑惠的脑袋。他本想连带你一起毁灭,可是直到他离开,你都一直站在原地,毫无影响。只有黑洞洞的眼睛。
他应该有自己的梦想,他也有自己的方法完成梦想。
可这样的梦想,里面会有多少夏油杰的影响?当梦想里有太多别人的期许,这梦想还会属于他么?
五条悟一生没遇见过什么自己打不败还无法拥有的东西,以前他自己算一个。
他很想停止,但他的潜意识已经先行给出了答案,而这样的答案是扭曲且无法变更的:
他其实不在乎人类的幸福,他只在乎自己身边人的幸福。
他想抓住的非常少也非常多,因为身边人的幸福不能用他的优势去抓——总不能靠咒术吧?
他需不需要正义?他需不需要梦想?他想要的是学生还是同伴?为什么要亲自培养同伴?
凭什么啊?凭什么有能力的人就要拼命?凭什么他要眼睁睁看着逞能的人送死?
五条悟真的无法顾及全世界,无法守护所有人的愿望。他从前一直说的,自己是最强,自己能做到。如今他被自己最骄傲的东西打败。
直到现在他才被这个明晃晃的事实砸懵。
他还要想很久很久。但是大战结束了,高层死绝了,他的教育准备才刚刚开始。
对,刚刚开始。
日车带来了虎杖的死讯。
五条悟一发苍挥向了废墟。
天没有塌下来,是的,世界没有变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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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就这?”莹蓝色的屏幕前,夜神月对此次毁灭行动的破坏力表示不满。
“得了吧,这次毁灭得到的能量可比你世界多了好几倍呢。单人毁灭的程度好像比多人的绝望要值钱呢。”
殷连枝面对这种好像有点不合理,但任务难度的确和能量成正比的状况十分无奈。
“好残忍哦。你就这么想解构他的梦想吗?”房石阳明翻着社媒,他还在了解这几十年他没经历过的历史,只是有点看不进去书,拿零碎信息补一补。
“哈哈,也不是。我很喜欢他,所以要告诉他真相。”
“什么真相?”库洛洛从旁边的投影仪下冒了头,他迷上了音乐剧,还问为什么早期电影有那么多踢踏舞。
“残忍的真相咯。人是没有什么自我意识的,为了尽可能的寻找你自己,你只能尽可能复杂的经历这世界。他的梦想参与的人太少了,自然会感到被那些人侵占了心的空间。”
“而且,人类是不值得救的,人类是从本质里就命运多舛,活该灭绝的生物。”你撑着脑袋晃来晃去,讲述一个自己一直认同的道理。
在沉默中,格里菲斯踩着干净的高跟鞋走来,递上一杯莫吉托。
殷连枝用手心施施然托过杯底,手背完整缓慢地蹭过格里菲斯几乎冒热蒸气的手心。
她的手很漂亮,比很多人小一圈,很早就放弃了剧烈运动(并非如此,找理由而已)。但是很白很白,暗处时看不太出来,光一照简直是剔透。像吸血鬼。
像蛋白石(或者绿松石?),适合雕刻,不透光,只有充满了纹路和曲折,才开始变得好看。
可一般人怎么会为了个美破坏一大块宝石?宝石必须完整,利落,脆性高。一被砸到,全身破碎。像绿豆沙那样看起来柔韧的糯种翡翠都不受欢迎,可见群众的审美很是偏向美强惨。
要不然,哪来的彩云易散琉璃脆?
格里菲斯已经无法形容,连篡位封神她都毫无压力似的,不告诉他们。她经历了什么人生?
现在她倒是有圣光的样子了,把每个坐过的地方变成皇位,把走过的路敷上洁净的雪。
谋反者,疯子,刺客。
权威,力量,敏捷。
他胃里有畸变的动心,急切的剖白欲和欲行不行的礼仪。
反正表面上,别人看不出他的一丝不对。
人类不值得救?那你干嘛把你认为最重要的真相送给五条悟。
房石阳明能看出来,你是重视意义远大于物质的人。方法复杂也在所不惜的人。还好世界没有辜负她的用意吧。
神是不是能把杂质整合成纯净的能量,神的不死不灭是因为这种自体循环系统吗?
房石阳明没搞过科研,打算先弄点样本去给她做个体检,查查基因。
(在咒术世界里,告知真相怎么就不算一种辱追呢……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