冬雪封院时,沈云舟的身子愈发沉重,连起身散步都需侍女搀扶。
楼昭近来愈发忙碌,却依旧恪守承诺,每日尽量早归,只是偶尔会晚一两个时辰,回来时眉宇间的疲惫也更重了些。
沈云舟虽心疼,却从不多问——他知道朝堂之事凶险,能这样安稳待在她身边,已是奢望。
变故发生在一个雪夜。
往日这个时辰,楼昭早该回来了,可窗外的雪越下越大,庭院里的灯笼被风雪吹得摇曳,偏厅的烛火燃了大半,对面的座位依旧空着。
沈云舟坐在榻边,指尖反复摩挲着温热的茶杯,心头莫名泛起一丝不安。
“青禾。”
“殿下还没回来吗?”
青禾眼神闪烁了一下,连忙躬身道:
“回公子,殿下宫里事务繁忙,今日怕是要在宫中留宿了,特意吩咐奴婢不用等她,让您早些歇息。”
沈云舟点点头,指尖却冰凉。
他了解楼昭,哪怕再忙,若是不能回府,定会亲自派人来告知,而非让侍女随口带话。
更何况,今早她出门时,还特意摸了摸他的小腹,说晚上要陪他喝新炖的羊肉汤。
“她……在宫里一切安好?”
他追问了一句,目光紧紧盯着青禾。
青禾避开他的视线,声音低了些:
“殿下吉人自有天相,公子放心便是,好好养胎才是要紧事。”
这一夜,沈云舟辗转难眠。
窗外的风雪声像是敲在心上,让他愈发焦躁。
他想起楼昭肩头的旧伤,想起她朝堂上的对手,想起那个总爱来府中走动、看他时眼神带着敌意的三皇妹楼玥——楼玥看向他的目光,从来都不是单纯的好奇,而是带着几分势在必得的占有欲,甚至好几次,都在言语间暗示他只是楼昭的“玩物”。
第二日,楼昭依旧没有回来。
青禾带来的消息依旧是“殿下在宫中处理要务”,可沈云舟却在她转身时,瞥见了她袖口沾着的、一丝极淡的血迹——那血迹颜色暗沉,不像是新伤,倒像是被雪水浸湿后凝固的。
他的心猛地一沉,再也按捺不住。
趁着青禾出去端药的间隙,他扶着腰,艰难地走到窗边,朝着府外望去。
太女府的守卫比往日森严了许多,隐约能看到几个陌生的侍卫在墙角巡逻,神色凝重。
“公子,您怎么站在这里?雪天路滑,仔细着凉。”
青禾回来时,见他站在窗边,连忙上前搀扶。
“青禾。”
沈云舟的声音带着哭腔,指尖紧紧抓住她的手臂。
“殿下是不是出事了?你告诉我,是不是楼玥对她做了什么?”
青禾脸色瞬间煞白,连忙摇头:
“公子您胡思乱想什么呢,殿下好好的,三皇女怎么会害殿下……”
“那你袖口的血迹是怎么回事?”
沈云舟打断她,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的袖口。
“府里的人都好好的,这血迹是谁的?是不是殿下的?”
青禾被问得哑口无言,眼泪瞬间涌了上来,扑通一声跪下:
“公子,奴婢求您别问了!殿下特意吩咐过,不让您知道,怕您动了胎气……”
“她真的受伤了?”
沈云舟浑身一软,若不是青禾扶住,险些摔倒。
泪水不受控制地滑落,顺着脸颊滴落在手背上,冰凉刺骨。
“伤得重不重?在哪里?楼玥到底对她做了什么?”
他早该想到的,楼玥对他的觊觎从未停止,而楼昭是她最大的阻碍。
那些看似无意的试探,那些带着敌意的眼神,都是伏笔。
他只恨自己无能,只能待在府中,连她遇险都无法知晓,更无法为她做些什么。
“殿下……殿下是在回宫的路上,遭遇了伏击。”
青禾哽咽着,断断续续地说道。
“三皇女设计引开了护卫,殿下为了自保,受了些伤,如今在宫中静养,太医说暂无大碍,只是需要卧床休息……”
“暂无大碍?”
沈云舟的声音颤抖着,泪水越流越凶。
“她肩头本就有旧伤,现在又添新伤,怎么可能无碍?她不让我知道,是不是怕我担心,还是觉得我只会拖累她?”
他想起昨夜的不安,想起楼昭往日回来时疲惫的模样,想起她那句“至少现在,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”。
原来她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他,可他却连她的安危都无法守护,甚至还要被她小心翼翼地瞒着。
“我想去看她……”
沈云舟挣扎着想要起身,却被青禾死死按住。
“公子,万万不可!”
青禾哭着劝道。
“宫中现在局势复杂,三皇女还在虎视眈眈,殿下就是怕您出事,才特意封锁了消息,不让您出宫。您若是执意要去,不仅会让殿下分心,还可能落入三皇女的圈套,危及您和腹中的孩子啊!”
沈云舟颓然地坐回榻上,双手紧紧抱住自己的小腹,泪水模糊了视线。
他知道青禾说得对,他现在这个样子,去了宫中也只是累赘,甚至可能成为楼玥要挟楼昭的筹码。
可一想到楼昭此刻正独自躺在宫中养伤,身边没有亲人陪伴,还要应对朝堂的纷争与楼玥的算计,他的心就像被刀割一样疼。
“她为什么要这么傻……”
他哽咽着,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
“为什么什么都要自己扛?她就不能告诉我,让我陪她一起面对吗?”
他蜷缩起身子,像一只受伤的小兽,将脸埋在膝间。
泪水浸湿了衣料,带着无尽的委屈与自责。
他恨自己的无能为力,恨楼昭的独自逞强,更恨楼玥的阴狠毒辣。
窗外的雪还在下,仿佛要将整个太女府都掩埋。
沈云舟趴在榻上,哭得浑身颤抖,隆起的小腹随着他的动作微微起伏,像是在安慰他,又像是在呼应他的悲伤。
他不知道楼昭伤得有多重,不知道她何时才能回来,更不知道楼玥接下来还会有什么阴谋。
他只能待在这座华丽却冰冷的府邸里,默默祈祷她平安,默默承受着这份牵肠挂肚的煎熬。
而此刻的宫中,楼昭躺在病榻上,肩头缠着厚厚的纱布,脸色苍白如纸。
楼玥来看过她,言语间带着虚伪的关切,眼底却藏着得意的笑意。
楼昭冷冷地看着她,心中早已盘算好对策,只是一想到沈云舟还在府中,怕是已经察觉到了异常,心头就一阵抽疼。
“来人。”
她轻声唤来侍卫。
“密切关注太女府的动静,若是沈公子有任何异常,立刻禀报。另外,去告诉青禾,无论公子怎么问,都不能让他知道我伤得很重,就说我三日后便回府。”
她不能让他担心,不能让他因为自己而乱了心神,更不能让他落入楼玥的圈套。
哪怕自己疼得彻夜难眠,哪怕朝堂风雨飘摇,她也要护他周全。
只是,她不知道,此刻的沈云舟,早已因为担忧与自责,哭得肝肠寸断。
这份隔着宫墙的牵挂与煎熬,成了两人心中最沉重的枷锁,也让这场始于交易的深情,多了几分撕心裂肺的疼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