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六点半的阳光像融化的蜂蜜,沿着窗帘缝隙淌在夏清心的刘海尖上。我咬着吐司片从厨房探出头时,正看见她举着马克笔在速写本上涂涂画画,眼镜滑到鼻尖也没发觉——这是她每天雷打不动的早课,说是要赶在早读前把数学错题本上的函数图像画成卡通小人。
“楚言哥,你的黑咖啡。”她突然从速写本上抬起头,左手稳稳托着马克杯底,右手还捏着半截橙色马克笔。玻璃杯壁凝着细密的水珠,顺着她手腕上的银手链滑进校服袖口,“今天加了两勺糖,医生说你不能喝太苦的。”
我接过杯子时故意碰了碰她的手背,果然看见她耳根泛起和马克笔同色的橙红。这丫头最近总在这些小地方变得格外敏感,就像上周在超市货架前,我顺手帮她取下顶层的薯片,指尖擦过她小臂时,她手里的购物篮差点翻倒在膨化食品区。
七点十分,白色SUV准时拐出地下车库。夏清心把书包塞到后座时,我正对着后视镜调整领带——广告公司新接的地产项目要求全员正装,结果这姑娘昨晚翻出我大学时的卡通领带,非要打个蝴蝶结才肯让我出门。此刻她正对着车窗玻璃偷偷练习微笑,校服领口别着的猫咪胸针随着动作轻轻晃动,那是我上周在文创店买的,当时她盯着货架看了足足三分钟,却在我拿起时慌忙摆手说“太贵了”。
“楚言哥,前面好像是我们班的。”她突然拽了拽我衬衫袖口。
晨光斜斜地切过林荫道,两个穿着同款蓝白校服的女生正站在公交站台下跺脚。高马尾的女生背着画筒,另一个齐刘海的抱着厚厚的习题册,看见我们的车立刻兴奋地挥手。夏清心按下车窗时,我听见后排传来压抑的尖叫:“清心!这是你哥的车?也太帅了吧!”
“系好安全带。”我从后视镜里看了眼手忙脚乱的两个女生,她们校服裙摆还沾着草屑,显然是刚跑完操就溜出来等车。夏清心把书包垫在腿上翻找着什么,我趁机拧开保温杯——里面是她今早五点半起来熬的小米粥,保温层里还裹着个水煮蛋,“刚出锅的,趁热吃。”
后排的窃窃私语像细密的雨丝渗进驾驶座。齐刘海女生用铅笔戳着同伴的胳膊,高马尾则对着手机屏幕比划着什么,反光里隐约能看见相册里我的侧脸——大概是刚才等红灯时偷拍的。夏清心假装没听见,却把蛋黄悄悄拨进我保温杯盖里,这个动作让我想起大学时的夏雨,那时我们总在图书馆自习室分享同一盒草莓,她也会这样把最大最红的那颗塞进我嘴里。
“清心,你哥大几啦?”高马尾突然探过头来,发梢扫过夏清心的肩膀,“看着好年轻哦,是在校大学生吗?”
“他工作啦,广告公司画图的。”夏清心把最后一口粥咽下去,声音比平时亮了两个调,“比我们大六岁呢,你们不许乱叫。”
我在红灯前踩下刹车,眼角余光瞥见夏清心正对着后视镜做鬼脸。她校服领口的猫咪胸针在晨光里闪了闪,突然让我想起上周日的清晨——那天我们被快递电话同时吵醒,她穿着粉色兔子睡衣站在楼道里,晨光给她毛茸茸的发梢镀上金边,那个瞬间我突然发现,她的睫毛比夏雨长很多,笑起来时左边脸颊有个浅浅的梨涡,这些细节在过去三个月里,竟然像温水泡茶一样慢慢在我心里舒展。
学校门口的香樟树下已经站满了学生。我刚解开安全带,夏清心就抱着书包往车外冲,结果被安全带拽得一个趔趄。后排两个女生捂着嘴偷笑时,我已经绕到副驾驶座旁,指尖碰到金属搭扣的瞬间,听见齐刘海女生用气声说:“你男朋友好体贴啊……”
“他是我哥!”夏清心的声音突然拔高,惊飞了停在车顶的麻雀。她抓起书包就往教学楼跑,马尾辫甩过我脸颊时带着洗发水的柠檬香,却在三步开外突然回头,对着我用力挥了挥攥着习题册的手,校服裙摆划出好看的弧线。
我站在晨光里看着那抹蓝色消失在教学楼下,领带蝴蝶结随着晨风轻轻晃动。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,是妈妈从纽约发来的视频请求,背景音里隐约有地铁进站的轰鸣。我转身走向驾驶座时,发现副驾驶座上放着个用纸巾包好的东西——剥开两层纸巾,里面是颗完整的水煮蛋,蛋白上用铅笔歪歪扭扭画着个笑脸,嘴角还特意点了颗痣,像极了我每次逗她时的表情。
七点四十分,车载音响自动切换到早间新闻。我把那颗画着笑脸的鸡蛋放进保温杯,突然觉得胃里暖暖的。后视镜里,两个穿校服的女生正对着SUV的背影比划着什么,阳光穿过香樟树叶在车身上投下斑驳的光斑,像极了这三个月来,那些悄悄落在我心上的、细碎而温暖的改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