家

接下来的日子，和上次被关小黑屋时一模一样。何黎每天只送一次食物，有时是半碗冷掉的稀饭，有时甚至什么都没有。沈知野饿得分不清白天黑夜，只能蜷缩在角落，抱着自己的膝盖，靠回忆周晏的笑容撑着——周晏说过，要一起去市一中的樱花道散步，要一起住同一个宿舍，他不能就这么放弃。

可沈阳瑞的出现，彻底把他推进了更深的深渊。

这天下午，小黑屋的门被打开了一条缝，沈阳瑞探进头来，脸上带着恶意的笑：“沈知野，你还活着呢？”

沈知野没理他，往角落缩了缩。

沈阳瑞推门走进来，手里拿着一根木棍，在手里把玩着，一步步走到他面前，居高临下地看着他：“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考上市一中，就了不起了？就能跟周晏那个小白脸一直待在一起了？”

沈知野的身体僵了一下，猛地抬起头，眼里满是警惕。

“我告诉你，”沈阳瑞蹲下来，用木棍戳了戳他的肩膀，语气里满是恶毒，“你就是个同性恋，恶心死了！天天缠着周晏，以为别人不知道你那点龌龊心思？”

“同性恋”三个字，像一把淬了毒的刀，狠狠扎进沈知野的心里。他愣住了，脑子里一片空白——他喜欢周晏吗？

他想起周晏牵着他的手，把他的手揣进自己口袋里的温度；想起周晏笑着揉他的头发，说“咱们知野最厉害了”时的眼神；想起周晏在他被许达欺负时，冲过来保护他的背影；想起在宿舍阳台，两人并肩吹晚风，听着彼此呼吸声的安静……

那些画面在他脑子里翻涌，带着暖暖的温度，可被沈阳瑞这么一说，却突然变得肮脏又恶心。他下意识地摇着头，嘴里喃喃着：“我不是……我没有……”

“你还敢狡辩？”沈阳瑞猛地站起来，一脚踹在他的肚子上，“你以为妈为什么不让你上高中？就是因为你是个神经病，还是个同性恋！丢死人了！”

沈知野被踹得蜷缩在地上，肚子里翻江倒海的疼，嘴里溢出一丝腥甜。他看着沈阳瑞狰狞的脸，听着他恶毒的咒骂，心里的那点坚持，一点点崩塌了——是啊，他是个神经病，是个同性恋，是个恶心的人，他根本不配和周晏在一起，不配去上高中。

“我打死你这个恶心的神经病！”沈阳瑞说着，举起手里的木棍，就往他身上打。

木棍落在他的背上、胳膊上、腿上，每一下都带着钻心的疼。沈知野没躲，也没反抗，只是蜷缩在地上，任由沈阳瑞打着——他觉得自己活该，活该被打，活该被人嫌弃。

“你怎么不去死啊？”沈阳瑞打累了，把木棍扔在地上，喘着粗气骂，“死了就不用丢人现眼了，也不用连累我们家了！”

说完，他就转身走了，“砰”地一声关上了门，把沈知野重新丢进了黑暗里。

沈知野躺在地上，浑身都疼，疼得他几乎失去了意识。他能感觉到血从胳膊上的伤口渗出来，浸湿了衣服，黏糊糊的，很不舒服。可他一点都不想动，甚至觉得，就这样死了，好像也挺好的。

他想起周晏，想起周晏眼里的光，想起两人一起许下的约定。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——对不起，周晏，我好像不能和你一起去市一中了。

可就在他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，枕头下的小熊，他被关进来时偷偷带进来的，硌到了他的胳膊。他伸出手，把小熊抱在怀里，脸埋在小熊的绒毛里——小熊身上还带着周晏家阳光的味道，那是他唯一的念想。

“周晏……”他小声念着这个名字，眼泪掉在小熊的绒毛上，“我是不是真的很恶心……”

没有人回答他，只有黑暗和寂静包裹着他。他抱着小熊，蜷缩在地上，身体因为疼痛和寒冷不停发抖。可他又想起周晏说过的话：“有我在，没人能再欺负你。”

是啊，周晏还在等他。

他不能死，不能让周晏失望。

沈知野用尽全身的力气，慢慢撑起身子，靠在墙上。他看着小黑屋的门，眼里重新燃起了一丝微弱的光——他要活着出去，要去见周晏，要亲口告诉他，自己好像真的喜欢他，不是沈阳瑞说的那种“恶心”，是想和他一起走下去的喜欢。

接下来的几天，沈知野开始努力吃东西。哪怕送来的是冷掉的稀饭，他也会一点点喝完——他要保存体力，要等着出去的机会。沈阳瑞偶尔还会来骂他、打他，他还是不反抗，只是把身体缩成一团，尽量减少伤害，心里却始终记着周晏的名字。

他不知道自己被关了多久，只知道小黑屋里的光从门缝里透进来，又沉下去，重复了一次又一次。直到有一天，他听到外面传来周晏的声音，带着焦急和愤怒：“何阿姨，你把知野藏在哪里了？我要见他！”

沈知野的身体猛地僵住，随即就激动得浑身发抖。他挣扎着爬起来，扑到门上，用力拍着门：“周晏！周晏！我在这儿！”

门外的周晏听到他的声音，立刻就冲了过来，用力拍着门：“知野！你怎么样？有没有受伤？”

“我没事……”沈知野的声音发颤，眼泪汹涌而出，“周晏，我想你……”

“你等着，我马上救你出来！”周晏的声音里带着哭腔，“何阿姨，你快开门！再不开门我就报警了！”

里面的沈知野能听到何黎和周晏争吵的声音，还有周晏妈妈劝架的声音。过了一会儿，“咔哒”一声，锁开了。

门被推开的瞬间，阳光涌了进来，刺得沈知野睁不开眼睛。他看到周晏站在门口，眼里满是红血丝，脸上还带着泪痕，看到他的瞬间，就冲了过来，一把抱住他：“知野！你终于出来了！”

沈知野靠在周晏的怀里，能闻到他身上熟悉的味道，感受到他温暖的怀抱。所有的委屈、疼痛、恐惧，在这一刻都化作了眼泪，他抱着周晏，放声大哭起来：“周晏……对不起……我不是故意让你担心的……”

“没事了，没事了。”周晏拍着他的后背，声音哽咽，“我带你走，咱们再也不回这里了。”

周晏妈妈站在旁边，看着沈知野浑身的伤，眼里满是心疼：“孩子，委屈你了。阿姨带你去医院，好不好？”

沈知野点点头，紧紧抓着周晏的手，像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。他回头看了一眼这个冰冷的家，看了一眼站在旁边脸色铁青的何黎和幸灾乐祸的沈阳瑞，心里没有了恨，只有解脱——他终于可以离开了，终于可以和周晏在一起了。

周晏扶着他，一步步走出这个囚禁了他无数次的家。阳光洒在身上，暖得他几乎要融化。他看着身边的周晏，心里默默想着：周晏，不管我是不是同性恋，不管别人怎么说，我都想和你一起，去市一中，去看樱花，去走以后的每一条路。

周晏扶着沈知野走出楼道时，初秋的阳光正暖，却照不热沈知野浑身的疼——胳膊上的淤青、背上的伤痕，连走路都得微微佝偻着，每动一下，骨头缝里都像扎着针。周晏妈妈跟在后面，看着沈知野单薄的背影，眼圈红得厉害，攥着包的手指都在发颤。

何黎站在门口，双手抱臂，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嫌恶，像丢一件垃圾似的：“赶紧带走，别在我眼前晃，看着就心烦。”

周晏妈妈停下脚步，转过身，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：“何黎，知野这孩子，我领走了。以后他的学费、生活费我来管，也算我家半个孩子，你往后别再找他麻烦。”

何黎愣了一下，像是没料到她会这么说，随即嗤笑一声：“领走？你愿意当冤大头我不管，反正这神经病我早就不想管了，死外头都跟我没关系。”她顿了顿，又补充道，“丑话说在前头，以后他要是犯病，可别来找我。”

“放心，”周晏妈妈的声音冷了些，“我们不会再来麻烦你。”

说完，她没再看何黎，快步走到沈知野身边，轻轻扶着他的另一只胳膊：“孩子，别怕，以后跟阿姨住，没人再欺负你。”

沈知野的眼泪瞬间就掉了下来，不是因为疼，是因为这句“没人再欺负你”。他活了十五年了，第一次有人这么坚定地护着他，把他当回事。他张了张嘴，想说“谢谢”，可话到嘴边，却变成了哽咽，只能死死攥着周晏的手，指甲几乎嵌进他的掌心。

周晏感受到他的颤抖，反手握住他的手，轻声说：“走，咱们回家。”

回到周晏家，周晏妈妈第一时间找出医药箱，让沈知野坐在沙发上，轻轻掀开他的衣服。当那些青青紫紫的伤痕暴露在空气中时，连周晏都倒吸了一口凉气——背上、胳膊上、腿上，旧伤叠着新伤，有的地方还渗着血丝，触目惊心，像是被人用棍子反复抽打过后的样子。

周晏妈妈的眼泪“啪嗒”掉在沈知野的背上，她赶紧抹了把脸，声音带着压抑的心疼：“这孩子，遭了多少罪啊……”

她小心翼翼地用碘伏消毒，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他。沈知野咬着嘴唇，疼得浑身发抖，却没吭一声——比起心里的疼，这点皮肉伤算不了什么。周晏坐在他旁边，一直握着他的手，另一只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，像在哄一只受了惊的小猫：“忍忍，马上就好，忍忍……”

消毒、涂药、包扎，周晏妈妈忙了快一个小时，才把沈知野身上的伤都处理好。她把一件周晏的宽大T恤递给沈知野，轻声说：“先穿这个，明天阿姨带你去买新衣服。”

沈知野接过衣服，手指攥着柔软的布料，眼泪又一次掉了下来。他突然“扑通”一声跪在地上，对着周晏妈妈磕了个响头：“谢谢阿姨……谢谢您……”

周晏妈妈赶紧把他扶起来，抱着他，声音哽咽：“傻孩子，别这样，快起来……阿姨就是看着你可怜，想帮你一把，不用谢。”

“谢谢您不嫌弃我……谢谢您愿意管我……”沈知野埋在她的怀里，放声大哭，把这些年所有的委屈、恐惧、痛苦都哭了出来，“我不是神经病……我真的不是……”

“阿姨知道，阿姨知道你不是。”周晏妈妈拍着他的后背，像哄小时候的周晏一样，“咱们知野是个好孩子，是个聪明的孩子，以后会越来越好的。”

周晏站在旁边，看着抱在一起哭泣的两人，眼眶也红了。他走过去，轻轻拍着沈知野的肩膀：“别哭了，以后有我和我妈在，没人再敢欺负你，咱们好好的。”

沈知野哭了很久，直到哭累了，才慢慢止住眼泪。周晏妈妈去厨房给他煮了碗鸡蛋面，热腾腾的，卧了两个溏心蛋，放了他爱吃的青菜。沈知野坐在餐桌前，小口吃着面，眼泪又忍不住掉在碗里——这是他第一次，在一个“家”里，吃着热饭，被人当成宝贝一样疼着。

下午，周晏妈妈去学校帮沈知野办理入学手续，家里只剩下周晏和沈知野。周晏怕他闷，拉着他坐在阳台晒太阳，给她讲市一中的趣事：“市一中的樱花道可好看了，春天的时候满树都是樱花，风一吹像下雪一样。还有食堂的糖醋排骨，比我妈做的还好吃，以后咱们天天去吃。

”沈知野没说话，只是靠在周晏身边，听着他轻快的声音，心里却像压着一块石头——沈阳瑞的话还在耳边回响，“你是个同性恋，恶心死了”，他不知道自己对周晏的感情，是不是真的像沈阳瑞说的那样恶心。

“我出去透透气。”沈知野突然站起身，往门口走。

周晏愣了一下，赶紧跟上去：“我陪你。”

沈知野没拒绝，两人一前一后上了天台。天台很安静，风里飘着远处桂花树的甜香。沈知野走到栏杆边，望着远处的天空，眼泪又忍不住掉了下来。

周晏站在他身后，没说话，只是安静地陪着他。他知道沈知野心里藏着事，等着他自己说出来。

过了很久，沈知野才慢慢转过身，眼睛红肿得像核桃，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：“周晏，我好累啊……”

周晏走过去，轻轻握住他的手：“我知道，都过去了，以后我陪着你。”

“我小时候，我妈就不喜欢我，总说我是累赘。”沈知野的声音很轻，像在说别人的故事，“我爸常年不在家，回来也只会打我。后来外婆走了，就没人疼我了……”

“何黎总把我关进小黑屋，不给我饭吃，沈阳瑞天天欺负我，骂我是神经病……”他哽咽着，眼泪掉得更凶了，“我以为我考上市一中，就能逃离他们，可他们还是不肯放过我……”

“沈阳瑞说我喜欢你，说我是同性恋，说我恶心……”沈知野抬起头，看着周晏，眼里满是恐惧和不安，“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……我就是想跟你待在一起，想跟你一起上学，想你护着我……我不是故意的，我不是恶心，我就是喜欢你……对不起，你别讨厌我好不好？”

周晏愣住了，看着沈知野泛红的眼眶，看着他眼里的恐惧和期待，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，又酸又软。他其实早就感觉到了，自己对沈知野的感情，不止是朋友那么简单——想每天跟他一起吃饭，想牵着他的手，想护着他，想让他开心。

他伸手，轻轻擦去沈知野的眼泪，笑着说：“傻样，哭什么？我没讨厌你。”

沈知野愣住了，眼里满是难以置信：“你……你不觉得我恶心吗？”

“当然不。”周晏的声音很认真，眼神里满是温柔，“喜欢一个人怎么会恶心？只是……”他顿了顿，挠了挠头，有点不好意思地说，“那我们算早恋吧？老师说早恋不好。”

沈知野也愣住了，随即“噗嗤”一声笑了出来，眼泪还挂在脸上，嘴角却扬了起来：“好像是有点。”

“那咱们就偷偷的，”周晏握住他的手，指尖轻轻蹭过他的掌心，“等咱们考上大学，再光明正大地在一起。现在嘛，就一起好好学习，一起考大学，好不好？”

沈知野点点头，眼泪又掉了下来，却是开心的眼泪。他靠在周晏的肩膀上，感受着他身上的温度，心里的那块石头终于落了地——原来喜欢一个人，不是恶心的事，原来他也可以被人喜欢，被人珍惜。

周晏轻轻抱着他，下巴抵在他的发顶，轻声说：“以后有我呢，再也不用怕了。”

风里飘着桂花的甜香，阳光暖融融地晒在两人身上。沈知野靠在周晏怀里，听着他的心跳声，忽然觉得，这么多年的苦，好像都值了。他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光，找到了愿意陪他走下去的人。

两人就这么静静地站着，直到夕阳西下，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，叠在一起，像两盏紧紧挨在一起的灯，再也不是孤单的残影。

回到家时，周晏妈妈已经回来了，手里拿着沈知野的入学通知书，笑着说：“都办好了，明天咱们就去市一中报道。”

沈知野接过通知书，指尖轻轻拂过“市第一中学”几个字，眼里满是期待。周晏走到他身边，悄悄握住他的手，两人相视一笑，眼里满是藏不住的欢喜。

晚饭时，周晏妈妈做了满满一桌子菜，都是沈知野爱吃的。沈知野坐在餐桌前，吃着热饭，看着身边的周晏和周晏妈妈，嘴角一直扬着——这就是家的感觉吧，有热饭吃，有暖灯照，有人疼，有人爱。

夜里，沈知野躺在周晏的房间里，周晏睡在旁边的小床上。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，落在两人身上。沈知野看着周晏的睡颜，嘴角扬起一个浅浅的弧度。

他轻轻说：“周晏，谢谢你。”

周晏好像听到了，翻了个身，迷迷糊糊地说：“傻样，谢什么，咱们是一起的。”

沈知野笑了，闭上眼睛，这一次，他没有做噩梦。梦里，他和周晏一起站在市一中的樱花道上，樱花落在他们身上，周晏牵着他的手，笑着说：“你看，我说过，会带你来看樱花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