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默把便利店老板娘那杯加了四倍糖的冰美式喝到见杯底，连冰块都嚼得咯吱作响时，裤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得跟揣了个袖珍电钻似的。来电显示是苏晚，小姑娘的声音里带着哭腔，混着老城区雨后特有的湿冷潮气，劈头盖脸就砸了过来：“林侦探！文兴里37号……又出事了！这次是镜子碎了！”
“又出事？那栋楼是跟我八字犯冲还是装了连环麻烦发射器？”林默叼着根没点燃的烟，手指麻利地捞过搭在椅背上的冲锋衣，“说清楚，是普通镜子碎了扎人，还是又整出什么能回放十年前火场的邪门玩意儿？别跟上次似的，墙里藏着磁带录音机，差点把我耳朵听出茧子。”
“比那邪门一百倍！”苏晚的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，“张奶奶今天去37号给张伟擦拭遗物，刚走到三楼302门口，就听见‘哗啦’一声——咱们上次从墙缝里捡回来的那面小镜子，突然碎成了几十片！而且那些碎片……碎片竟然自己拼了起来，还映出了……映出了张伟的影子！”
林默的脚步顿在便利店门口，眉头拧成了个川字。那面小镜子他记得，背面刻着歪歪扭扭的五角星，和张伟遗物里的金属牌花纹一模一样，沾着点忆魂镜粉的残余气息。碎镜重圆不算稀奇，稀奇的是映出张伟的影子——十年前张伟就葬身火海了，难不成这镜子还成了阴魂的栖息地？
他冲老板娘挥挥手：“记账！辣条再塞两包，这次我揣内兜，绝对不蹭脏我这件战损版冲锋衣！”老板娘头也不抬地扔过来两包辣条，还附赠了一句：“记得带个簸箕！碎玻璃扎脚！”
老城区的雾，是雨后的那种浓，像被人拧干的湿毛巾，黏在皮肤上，闷得人喘不过气。文兴里37号的铁门依旧虚掩着，锈迹斑斑的锁孔上挂着半块铁片，被风吹得“哐当”响，像是谁在敲着破锣打拍子。门口站着缩成一团的苏晚，她手里攥着个透明塑料袋，里面装着几十片碎镜子，阳光透过塑料袋，折射出五颜六色的光，晃得人眼睛发花。
张奶奶拄着拐杖站在旁边，眼睛红红的，手里攥着那个刻着“消防战士 张伟”的金属牌，牌面被磨得发亮。“林侦探，你快看。”张奶奶颤巍巍地递过塑料袋，声音里带着绝望，“这镜子早上还好好的，我就是用它擦了擦伟伟的照片，它就……就碎了。”
林默接过塑料袋，指尖碰到碎片的瞬间，一股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窜进四肢百骸，像是摸了块刚从冰箱里捞出来的冰块。他把碎片倒在掌心，那些碎片像是有生命似的，在他掌心里轻轻跳动，慢慢拼凑出一个完整的镜面轮廓。
诡异的是，拼好的镜面里，映出的不是林默的脸，而是一个穿着蓝色消防服的年轻男人——浓眉大眼，笑容爽朗，正是十年前的张伟。张伟站在火场里，背后是熊熊燃烧的火光，他朝着镜头的方向伸出手，嘴里喊着什么，却听不见声音。
“好家伙，这是把全息投影刻进玻璃碴子里了？”林默挑眉，掏出手机想拍照，镜头却又跟上次拍变字迹的信纸一样，一片模糊，“行吧，又是个不配合电子产品的主，主打一个叛逆。”
他把碎片揣进兜里，拍了拍张奶奶的肩膀：“张奶奶，咱们上去看看。这镜子碎了不是坏事，说不定是张伟想告诉咱们什么。”苏晚扶着张奶奶，跟在林默身后往楼上走。楼道里的声控灯坏了大半，走一步亮一盏，昏黄的光线下，墙壁上那些镜子残留的印记，像是被人用铅笔勾勒出的轮廓，在雾气里若隐若现。
走到三楼302门口，林默停下脚步，鼻尖突然飘来一股淡淡的焦糊味，像是十年前那场大火的余烬。他推开门，门轴发出“吱呀”一声惨叫，像是被人踩了尾巴。302房间里积满了灰尘，阳光透过破洞的窗户洒进来，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。
书桌上，张伟的照片被擦得一尘不染，照片旁边摆着那个砚台，砚台里的墨汁竟然还冒着热气。而照片的正下方，摆着一个小小的木盒，木盒里装着的，正是上次从墙里暗格掏出来的磁带录音机。
林默走到书桌前，伸手碰了碰那个录音机，录音机突然自己响了起来，里面传出张伟的声音，却不是上次的呼救声，而是一段从未听过的话：“妈，我知道李主任他们不会善罢甘休。如果我出事了，您一定要把那面镜子藏好。镜子里藏着他们挪用拆迁款的账本，是我偷偷刻进去的。十年后，等雾最浓的那天，镜子会碎，账本会显……”
录音到这里突然中断，只剩下刺啦刺啦的电流声。
“账本？刻进镜子里？”苏晚惊得合不拢嘴，“这怎么可能？镜子就是块玻璃，怎么刻账本？”
林默没说话，他掏出兜里的碎镜子，把碎片拼在书桌上，对着阳光的方向调整角度。阳光透过碎片，在墙壁上投射出密密麻麻的字迹——那些字迹是用忆魂镜粉混合墨汁刻进去的，平时看不见，只有在镜子破碎、阳光折射的特定角度下，才会显形。
墙壁上的字迹，正是李主任挪用拆迁款的账本，一笔一笔，清清楚楚，连他给哪个领导送了多少钱，都记得明明白白。
“好家伙，张伟这招够绝的，把账本藏进镜子里，比存进银行保险柜还安全。”林默啧啧称奇，“这要是早发现，李主任早就蹲大牢了，哪还能折腾这么多事。”
张奶奶看着墙壁上的字迹，眼泪唰地就下来了：“我的儿啊，你心思怎么这么细……你怎么就这么傻……”
就在这时，窗外的雾突然变得更浓了，浓得像化不开的墨。房间里的光线暗了下来，书桌上的墨汁开始旋转，形成一个小小的漩涡。而那些碎镜子，突然从书桌上飘了起来，在空中拼凑成一个巨大的镜面，镜面里映出的，不再是张伟的影子，而是李主任和几个陌生男人的脸。
镜面里的画面，是十年前的一个雨夜。李主任和几个男人坐在一间昏暗的房间里，桌上摆着厚厚的一沓钞票。李主任叼着烟，得意洋洋地说：“拆迁款已经到手了，那笔钱足够咱们逍遥快活半辈子。张伟那小子不识抬举，非要揪着不放，等找个机会，把他做掉，再放把火，毁尸灭迹。”
“那账本呢？”一个男人问。
“账本我藏起来了，就算警察查到头上，也拿不出证据。”李主任冷笑一声，“等楼拆了，谁也找不到。”
画面到这里突然定格，接着，镜面里的李主任突然转过头，朝着林默的方向露出了一个狰狞的笑容：“小子，别多管闲事！这账本你拿不走！”
苏晚吓得尖叫一声，躲到了张奶奶身后。张奶奶的手抖得厉害，却死死盯着镜面里的李主任：“你这个畜生！你不得好死！”
林默的眼神冷了下来，他捡起一块碎镜子，朝着镜面砸了过去：“李主任，你都蹲大牢了，还想出来蹦跶？真当这面镜子是你的后花园？”
碎镜子砸在巨大的镜面上，发出“哗啦”一声响。镜面剧烈晃动，李主任的脸扭曲变形，最后化作一缕青烟，消散在雾气里。而那些投射在墙壁上的账本字迹，变得更加清晰，连每一笔钱的去向，都看得清清楚楚。
“好了，他走了。”林默松了口气，“这是李主任的执念，他怕账本曝光，所以执念附在镜子上，想阻止咱们。现在执念散了，账本也显形了。”
就在这时，楼道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，还有人说话的声音。
“就是这里！文兴里37号三楼302！”
“快！把那些碎镜子抢过来！不然咱们都得完蛋！”
林默眉头一皱，走到门口，扒着门缝往外看。只见几个穿着黑色夹克的男人，手里拿着撬棍和锤子，正朝着302房间走来。为首的那个男人，林默认得——是李主任的远房表弟，外号“黑耗子”，以前是个地痞流氓，被李主任收为手下。
“好家伙，这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。”林默冷笑一声，回头对苏晚和张奶奶说，“你们先进衣柜躲起来，把门锁好。不管听到什么，都别出来。”
苏晚赶紧扶着张奶奶，躲进了那个立在墙角的旧衣柜里。林默关上衣柜门，又搬了个沉重的旧木箱，挡在衣柜前面。
刚布置好，房门就被人一脚踹开了。黑耗子带着人冲了进来，手里的撬棍在昏黄的光线下，闪着冷光。
“林默？你怎么在这里？”黑耗子看到林默，愣了一下，随即露出了狰狞的笑容，“正好！省得我到处找你了！把那些碎镜子交出来，我可以饶你一命！”
“我手里的东西？”林默掏了掏兜，掏出一块碎镜子，在手里晃了晃，“你说的是这个？”
“对！就是它！”黑耗子的眼睛红了，“把它给我！不然今天就让你横着出去！”
“想要？”林默挑眉，“可以啊。打赢我，我就给你。”
黑耗子冷笑一声，挥了挥手：“兄弟们，给我上！把他废了！”
几个黑衣男人立刻扑了上来，手里的撬棍朝着林默砸了过来。林默侧身躲过，手里的碎镜子顺势划在一个男人的胳膊上，男人惨叫一声，倒在了地上。
“就这点本事？”林默嗤笑一声，冲了上去。他年轻时练过散打，对付这几个街头混混，简直是绰绰有余。拳打脚踢之间，几个黑衣男人就被撂倒在地，哭爹喊娘。
黑耗子看着倒在地上的手下，气得脸色铁青，他从腰里掏出一把弹簧刀，朝着林默刺了过来：“我跟你拼了！”
林默眼神一凛，侧身躲过弹簧刀，反手抓住黑耗子的手腕，用力一拧。“咔嚓”一声，骨头错位的声音响起，黑耗子惨叫一声，弹簧刀掉在了地上。
林默一脚踹在黑耗子的肚子上，把他踹得趴在地上，动弹不得。“说！是谁让你来的？”
“是……是李主任的老婆！”黑耗子疼得龇牙咧嘴，“她说……她说只要把碎镜子抢回来，销毁账本，就能拿到一大笔钱！”
林默冷笑一声，掏出手机，拨通了报警电话。“喂，警察同志吗？文兴里37号三楼302，有人入室行凶，还涉嫌销毁证据。对，人赃俱获，还有账本为证。”
挂了电话，林默走到衣柜前，搬开旧木箱，打开了衣柜门。苏晚和张奶奶从里面走出来，脸色还有点发白。
“没事了。”林默笑了笑，“警察马上就到，黑耗子和他的手下，跑不了。”
张奶奶看着墙壁上的账本字迹，眼泪又掉了下来，不过这次，是欣慰的眼泪。她走到书桌前，拿起那个刻着“消防战士 张伟”的金属牌，轻轻抚摸着，像是在抚摸自己的儿子。
“儿子，妈终于为你报仇了。账本曝光了，那些坏人，一个都跑不了。”
窗外的雾，渐渐散了。阳光透过破洞的窗户洒进来，落在张奶奶的身上，暖洋洋的。书桌上的墨汁，也慢慢干涸了，留下一个个淡淡的印记。而那些碎镜子，在阳光的照耀下，折射出七彩的光芒，像是张伟的笑容。
林默掏出侦探笔记，把刚才的一切都记了下来。他写道：“镜子是时光的容器，执念是真相的钥匙。雾锁旧楼，锁不住正义的光芒。”
写完，他合上笔记本，伸了个懒腰。手机又震了，是便利店老板娘的微信：“小林，案子破了没？新到的冰美式，加五倍糖，要不要给你留一杯？”
林默笑着回复：“必须留！顺便把我欠的辣条钱和咖啡钱都结了！”
就在这时，他兜里的那块碎镜子，突然轻轻震了一下。林默掏出来一看，镜面映出的，是文兴里37号的楼顶，楼顶的天台上，站着一个穿着蓝色消防服的年轻男人，他朝着林默的方向挥了挥手，然后慢慢转过身，消失在阳光里。
林默的嘴角，露出了一抹释然的笑容。
他知道，张伟的执念，终于彻底消散了。
警察很快就到了，把黑耗子和他的手下带走了。根据黑耗子的供述，警察顺藤摸瓜，挖出了李主任背后的保护伞，那些收受贿赂的领导，一个接一个地落了网。李主任的无期徒刑，也改成了死刑，缓期两年执行。
文兴里37号，被正式列为了历史保护建筑，还被改成了一个小型的纪念馆，专门纪念十年前那场火灾里牺牲的张伟。张奶奶和苏晚，经常来这里当志愿者，给前来参观的人讲述张伟的故事。
林默也经常来这里，有时候是陪张奶奶聊天，有时候是坐在三楼302的书桌前，喝着老板娘送的冰美式，看着窗外的阳光。他会把碎镜子拼起来，对着阳光的方向，看那些密密麻麻的账本字迹，像是在和张伟对话。
这天，林默又坐在302的书桌前，喝着加了五倍糖的冰美式。兜里的手机突然震了，是个陌生号码的短信：“林侦探，听说你很会破解镜子里的秘密？我在城东的废弃剧院等你，有个关于‘镜中人’的案子，想请你帮忙。”
林默的眼神，瞬间亮了起来。
他放下咖啡杯，站起身，拍了拍身上的灰尘。阳光洒在他的身上，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。书桌上的碎镜子，在阳光的照耀下，折射出七彩的光芒，像是在为他送行。
新的案子，又开始了。
而文兴里37号的老楼，在阳光的照耀下，静静地矗立着，像是在诉说着一个关于正义与执念的故事。
雾散了，阳光正好……
未完待续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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