余波与访客

第十二章：余波与访客。

血牙团伙溃败的速度比他们进攻时更快，如同被沸水浇过的蚁群，眨眼间便消失在废墟的阴影之中，只留下满地狼藉和那个触目惊心的爆炸坑，如同大地上的一道伤疤，无声地诉说着不久前那短暂而恐怖的神罚。

聚落内部，在短暂的死寂之后，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！人们相拥而泣，劫后余生的狂喜和对神明伟力的无限敬畏交织在一起，汇成更加汹涌澎湃的信仰浪潮。无数人面向围墙，匍匐在地，用最虔诚、最激动的声音赞美着神明大人的庇护与神威。

“神罚！是真正的神罚！”

“神明大人万岁！”

“任何亵渎圣地者，必遭天谴！”

雷岩和木恩指挥着众人清理战场，救助伤员（主要是石盾小队中受伤的成员，无人死亡是不幸中的万幸），并将那爆炸坑周围区域划为新的“神罚之地”，严禁任何人随意靠近，以免沾染“毁灭的余烬”。

李曜站在瞭望塔上，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。欢呼声浪冲击着他的耳膜，但他内心却异常冷静，甚至带着一丝疏离。他看到了石盾在包扎伤口时，望向爆炸坑那沉思的眼神；看到了阿土在安抚受惊孩童的间隙，偷偷用木炭在石板上勾勒着爆炸冲击波的扩散形状；也看到了普通民众眼中那几乎要满溢出来的、混合着恐惧的狂热。

他知道，“神兵”一旦真正使用，就再也无法收回。它不再是传说中虚无缥缈的威慑，而是变成了刻入所有人记忆和认知中的、冰冷而暴烈的现实。从此以后，他这位“神明”的形象中，除了仁慈与赐予，更永久地烙印上了“毁灭”与“惩戒”的属性。

接下来的几天，聚落沉浸在胜利与重建的氛围中。防御工事被加固，特别是西侧那个斜坡，被用更多的荆棘和石块层层设防。血牙的溃败和“神罚”的传说，如同长了翅膀般在附近的废土区域传播开来，一时间，再没有任何零散的掠夺者敢于靠近这片“神圣”的区域。聚落迎来了一段难得的、不受外部武力威胁的平静期。

然而，李曜通过风语蒲公英，清晰地捕捉到了高空那双“眼睛”并未离去，反而侦察得更加频繁。他甚至能“听”到一些更加清晰的片段：

“……能量释放形式确认，非化学能，非已知核能，表现为高烈度冲击波及未知粒子辐射，暂命名为‘法则性坍缩效应’……”

“……目标‘神明’具备直接攻击性高维干涉能力，威胁等级上调至A……”

“……‘净土’计划风险评估中……建议启动‘接触’程序，优先级：高。”

“接触”程序。李曜知道，该来的，终于要来了。

他并没有等待太久。

在一个天空呈现出奇异紫红色的黄昏，一架造型与之前侦察无人机截然不同的飞行器，出现在天际线。它更大，线条流畅，通体哑光黑色，飞行时几乎没有任何声音，如同一个优雅而危险的幽灵。它没有靠近聚落，而是在距离围墙约一公里外的一片相对平坦的废墟广场上，缓缓垂直降落。

飞行器舱门无声滑开，走下来三个人。

为首的是一位穿着合体的、带有防护功能的灰色制服的中年男子，面容儒雅，眼神锐利而冷静，手中拿着一个巴掌大小的银色仪器。他身后跟着一名全身覆盖在轻型动力装甲中的护卫，装甲线条硬朗，手持一把造型奇特的能量步枪，沉默如同磐石。最后一位，则是一位穿着白色研究袍、头发花白的老者，戴着厚厚的眼镜，脸上带着一种纯粹的好奇与探究欲。

他们的出现，立刻引起了聚落外围哨兵的警觉。号角声响起，雷岩第一时间带领护卫队赶到荆棘篱笆后方，紧张地注视着这明显来自“高等文明”的不速之客。

木恩老者也被请了过来，他睿智的目光扫过那架飞行器和那三个人，眉头深深皱起。

李曜在围墙上，冷静地观察着。该他出场了。

他没有使用扩音器，而是直接走到了围墙上一处显眼的位置，让自己的身影清晰地暴露在对方的视野中。他依旧穿着那身沾着泥土的粗布衣服，手里甚至还拿着一把小锄头，仿佛刚刚从田里劳作归来。

他的出现，让聚落这边的人群发出一阵压抑的骚动，纷纷跪拜。而远处那三人组，目光也瞬间聚焦在他身上。

为首的中年男子上前几步，他的声音通过某种扩音装置，清晰而平稳地传来，没有恭敬，也没有傲慢，只有一种公事公办的冷静：

“尊敬的未知存在。我们是来自‘新纪元’庇护所的特使。我是外勤主管，代号‘观察者7号’。”他微微颔首，算是行礼。“我们观察到此地的发展，以及您所展现的……独特能力。我们希望能够与您进行一次正式的、平等的对话。”

他的用词谨慎，“未知存在”、“独特能力”、“平等的对话”，既承认了李曜的特殊性，又巧妙地将“神明”这个称谓回避了过去。

聚落这边，雷岩等人怒目而视，对于对方不跪拜、不使用敬语的行为感到愤怒。木恩老者则抬手制止了冲动的护卫队员，低声道：“静观其变，聆听神谕。”

所有人的目光，都集中在了围墙上的李曜身上。

李曜沉默着，与远处的“观察者7号”对视。他能感受到对方目光中的审视、计算，以及那隐藏在冷静外表下的、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——无疑是因为几天前的那场“神罚”。

他知道，这场对话无法避免。他也需要了解对方，了解那个所谓的“净土计划”。

他缓缓开口，声音不大，却奇异地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中，仿佛直接在脑海中响起——这是他最近摸索出的、对系统能量的一种细微运用。

“对话，可以。”李曜的声音平淡，听不出喜怒，“但此地，非尔等该来之处。退后，保持距离。”

他没有答应，也没有拒绝，而是首先划下了界限，确立了主动权。

“观察者7号”目光微闪，似乎对李曜这种直接的精神传音方式感到一丝惊讶，但他很快恢复平静，点了点头：“可以理解。我们尊重您的领域。”

他挥手示意，那名动力甲护卫和研究袍老者跟着他，缓缓后退了大约五十米，表示没有敌意。

第一次无声的交锋，李曜稍占上风。

然而，真正的对话和博弈，才刚刚开始。高墙之内与高墙之外，两种截然不同的文明与力量，在这片废土之上，第一次开始了正式的接触。而李曜身后，是成千上万将他奉若神明的信徒，他所走的每一步，都关系着这个脆弱聚落的未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