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章：窥视之眼。

血牙团伙的后撤，并未带来真正的安宁，反而像弓弦被稍稍放松，积蓄着下一次更强劲的拉力。聚落依旧处于高度戒备状态，“神兵”的存在如同一个沉重而神圣的秘密，压在每一个知情者的心头，既带来安全感，也带来无形的束缚。

李曜的“播种”并未停止，但他变得更加谨慎。他不再轻易抛出任何可能被直接用于战斗或引发过度解读的物品。他将精力更多地放在了那些能够提升聚落基础生存能力的“产出”上。

他尝试种植了一种新的变异作物——【速生纤维藤】。这种藤蔓生长极快，纤维强韧，可以用来编织绳索、粗糙的布料，甚至加固窝棚。他将一些藤蔓种子混杂在普通的野菜中“赐下”。外面的人很快发现了这种新“圣植”的用途，开始大规模种植，聚落的居住条件得到了些许改善。

他还“赐下”了一些对特定土壤污染物有更强吸附能力的【净化地衣】变种，木恩老者的“研究小组”如获至宝，更加卖力地在水源地和居住区周围推广。

这些细微的、持续的改善，如同涓涓细流，缓慢却坚定地滋养着这个新生的聚落。人口在缓慢增加，秩序在不断完善，一种基于对“神明”共同信仰的、粗糙但有效的协作体系正在形成。

然而，李曜清楚地知道，这种相对平静是脆弱的。它建立在外部威胁暂时观望，以及内部信仰绝对纯粹的基础之上。任何一方面的变化，都可能打破平衡。

平衡被打破的征兆，来自一个意想不到的方向。

那是一个天色阴沉的下午，李曜正在院子里检查一片新培育的、试图结出可食用果实的浆果丛（系统标注为【浆果丛（变异倾向：未知）】，他希望能碰碰运气）。忽然，一种极其微弱、但绝不属于自然环境、也不同于外面聚落日常劳作声的异响，触动了他经过末世磨砺后异常敏锐的听觉。

那是一种极其细微的、金属摩擦的“咔嚓”声，伴随着几乎低不可闻的电子元件运行的嗡鸣。

声音的来源，是天空。

李曜猛地抬头，昏黄的云层之下，一个只有麻雀大小、闪烁着黯淡金属光泽的黑点，正以一种不自然的平稳姿态，在高空悬停，镜头状的头部，似乎正对着他的院落！

无人机？！

李曜的心脏骤然收缩！旧时代文明的遗物！在这种地方出现，绝不可能是偶然！

几乎在发现无人机的瞬间，他身体的本能快于思考，猛地向旁边一扑，躲进了屋檐下的阴影里，同时抓起手边一块用来压篷布的、不起眼的灰色石头（那是一块他还没来得及处理的【惰性金属矿】），紧紧攥在手里，屏住了呼吸。

他的动作迅捷而隐蔽。高空中的无人机似乎并未察觉到他的发现，依旧在原地悬停了十几秒，镜头缓缓转动，扫描着院落内的田地、仓库一角以及那把他常坐的摇椅。然后，它调整方向，悄无声息地朝着聚落的方向飞去了。

李曜躲在阴影里，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。

不是血牙团伙。他们不可能有这种技术水平的装备。

是别的势力！一个拥有技术残留，并且已经注意到这里异常的势力！

无人机没有攻击性，它的目的是侦察。它在看什么？看他的院子？看外面的聚落？还是两者都在它的窥视之下？

它看到了多少？看到了他那些明显不正常的、同时种植着普通作物和奇异“变异作物”的田地？看到了仓库门口随意堆放的一些“宝石”边角料？看到了聚落中央那散发着稳定白光的苔藓祭坛，以及那些正在移植灰白色地衣的人群？

李曜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。

他一直担心的，不仅仅是废土上常见的暴力威胁，更是这种来自“文明”残余的、理性的、带着探究欲望的窥视。暴力尚可用暴力（或者“神兵”）威慑，但这种窥视背后代表的，可能是更复杂、更难以应付的麻烦。

他迅速冷静下来，大脑飞速运转。

无人机的出现，意味着他的存在，或者说这个“圣地”的存在，已经引起了更高层次势力的注意。这个势力是敌是友？是某个大型避难所？还是某个掠夺者集团的技术分支？

他们下一步会做什么？更多的侦察？直接接触？还是……武力收编？

李曜意识到，他不能再仅仅将目光局限于围墙内外这一亩三分地了。高墙之外的威胁，远比他想象的更加多元和复杂。

他回到屋里，关紧房门，第一次主动地、带着强烈目的性地审视着自己的系统界面。那个戴着草帽的像素笑脸，此刻在他眼中，似乎也带上了一丝莫测的深意。

“休闲种田模式”……真的只是让他在这里过家家吗？还是说，这一切，包括外面聚落的形成，包括引来的各种目光，都是某种他无法理解的……测试？或者布局？

他需要信息。他需要了解墙外更广阔的世界正在发生什么。他需要知道那个放出无人机的势力，到底是什么来头。

而他获得信息的渠道，几乎为零。他不能离开围墙，外面聚落的人视野有限，血牙团伙层次不够……

李曜的目光，再次落在了仓库里那些堆积的“产出”上。

也许，是时候种一些……能够成为“眼睛”和“耳朵”的东西了。

他深吸一口气，开始在系统那浩如烟海（虽然大部分灰色未解锁）的种子库中，仔细搜寻起来。他的要求很明确：隐蔽，不易察觉，具备信息收集或传递功能，并且，其存在形式最好能与自然环境完美融合。

他的手指在一个名为【风语蒲公英（变异）】的图标上停顿了一下。描述是：【种子轻盈，可随风远播，感知特定频率振动（如声波）并记录，成熟后返回母株。可能产生未知变异。】

感知声波……记录……返回……

李曜的眼睛微微眯起。

也许，他不需要走出去，也能“听”到高墙之外的声音。

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种植。几株看起来与普通蒲公英别无二致的植物，在他院落的角落悄然破土而出。

窥视之眼已经出现。

现在，他需要种下自己的……“风语者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