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九章：风语与暗流。

【风语蒲公英】的生长悄无声息，它们混在李曜那些或普通或奇异的作物之中，毫不显眼。几天后，它们长出了毛茸茸的、饱满的白色绒球，在微风中轻轻摇曳。

李曜小心地采集了几颗最成熟的绒球，走到围墙边，选了一个风向合适的时机，轻轻一吹。

无数带着细小种子的白色绒毛，如同被赋予了生命的微型侦察兵，乘着风，悄无声息地越过高墙，飘向未知的远方。它们的目标，是那些可能传来有用信息的地方——血牙团伙的营地，更远处可能存在的道路或废墟，甚至，如果运气够好，能找到那个释放无人机势力的蛛丝马迹。

这是一种被动的侦察方式，他无法控制这些“风语者”的具体落点，只能期待它们能带回一些有价值的“声音”。

做完这一切，李曜继续他规律的生活，但内心的警惕提到了最高级别。他减少了在院子空旷处活动的时间，将更多容易引人注目的“变异作物”移到了仓库内或者屋檐下，尽可能让这个院落从高空看起来，只是一个打理得稍微好一点的普通幸存者据点。

几天过去了，聚落外围的血牙团伙似乎因为迟迟看不到“油水”，又忌惮着那未知的“神兵”，开始显得有些焦躁。他们的小股人马开始更频繁地靠近荆棘篱笆，进行挑衅性的试探，甚至故意在巡逻路线外射杀小型变异生物，将血腥的尸体丢弃在聚落附近，作为一种心理威慑。

雷岩和护卫队承受着巨大的压力，但他们牢记“神约”，坚守不出，只是进一步加强了警戒。

就在这种紧绷的气氛中，李曜种下的第一批【风语蒲公英】开始有“收获”了。

一些极其细微的、几乎无法用肉眼察觉的白色绒毛，乘着风，晃晃悠悠地飘回了院子，精准地落回了母株周围。当李曜接触这些返回的绒毛时，一些模糊、破碎、混杂着大量噪音的音频片段，直接映入了他的脑海。

他需要集中全部精神，才能从这些杂乱的信息中分辨出有用的部分。

大部分是风声、变异生物的嘶吼、以及聚落外围常见的劳作和祈祷声。但很快，他捕捉到了来自血牙营地的声音碎片：

“……妈的，到底打不打？这鬼地方除了那点光，屁都没有……”

“……头儿说了，再观察两天，看看能不能找到他们储存食物的地方……”

“……听说里面有个能治伤的神棍？要是能抓来……”

粗糙的男声，充满了不耐烦和贪婪，证实了血牙团伙的恶意，但并没有超出李曜的预料。

更让他在意的，是另一段极其微弱、但明显不同的音频。它来自更远的方向，信号很弱，似乎是在一个相对封闭、有金属回声的环境里，夹杂着某种低沉的发电机嗡鸣。

“……侦察单位T-7传回数据已分析完毕。目标聚落社会结构原始，以宗教崇拜为核心，存在基础秩序。未发现大规模工业或军事设施。”

一个冷静、几乎没有感情波动的男声，像是在做报告。

“……能量读数呢？那个特殊的光源，还有围墙内的异常区域？”另一个略显苍老，但带着权威感的声音问道。

“……光源为生物荧光现象，频谱稳定，技术层级待评估。围墙内区域有微弱能量屏蔽干扰，无法详细扫描。存在高度疑似‘造物系’异能的痕迹，但表现形式……不符合已知任何档案记录。”

“……继续监视，优先级提升至B级。避免直接冲突，收集更多关于‘神明’本体的信息。‘净土’计划需要所有潜在的变量。”

声音到这里就中断了，后续只有模糊的电流噪音。

李曜缓缓睁开眼睛，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。

“侦察单位T-7”……无疑就是那架无人机！

“能量屏蔽干扰”？是指他的系统，还是这个院子本身？

“造物系异能”？他们是这样理解他的种田能力的吗？

最重要的是——“净土”计划？那是什么？而他的存在，被定义为了“潜在的变量”！

信息量巨大，且每一个词都让他感到不安。这个未知的势力（他暂时称之为“观察者”），组织严密，技术先进，并且有着明确的目标（“净土计划”）。他们对他感兴趣，但态度是谨慎的、观察性的，暂时没有表现出直接的敌意，但也绝无善意。

他们像是一群站在高处的科学家，冷静地观察着培养皿中的微生物社会，而李曜，则是那个培养皿中突然出现的、不按常理出牌的“变异菌落”。

这种被更高层次力量审视的感觉，比面对血牙的刀枪更让人毛骨悚然。

就在李曜消化这些信息的同时，聚落内部，一股暗流也开始涌动。

长时间的紧张对峙，以及“神兵”那沉重而无法轻易使用的压力，让一部分人的心态开始发生变化。尤其是在一些后来加入、信仰并非根深蒂固的新成员中，开始流传起一种不同的声音。

“神明既然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，为何不直接降下神罚，将那些亵渎圣地的恶徒彻底净化？反而要我们在这里苦苦支撑？”

“是啊，我们有神兵，为何不用？难道要等他们杀进来吗？”

“也许……神明是在考验我们？考验我们是否有资格使用神兵？”

“或者……神明有其限制？不能随意干涉？”

这些私下的议论，虽然尚未形成主流，但如同潜藏的裂缝，开始在聚落坚固的信仰之墙上蔓延。负责内部秩序的木恩老者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种苗头，他加强了教义的宣讲，反复强调神明的“深意”和遵守“神约”的重要性，试图弥合这些裂缝。

然而，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，就很难彻底根除。

李曜通过偶尔返回的“风语者”，也捕捉到了一些聚落内部这些压抑的议论声。他心中叹息，这就是人性的复杂。信仰可以凝聚人心，但当信仰与现实压力产生剧烈冲突时，它也最容易滋生怀疑和裂痕。

他现在面临的是三重压力：

外部，有血牙团伙这样赤裸裸的武力威胁。

更外围，有“观察者”这样神秘而强大的势力窥视。

内部，聚落的信仰共同体也开始出现不稳的迹象。

他的“休闲种田生活”，早已变成了在刀尖上跳舞，并且舞台下方，是深不见底的漩涡。

他需要破局。不能仅仅被动地等待和防御。

他再次将目光投向系统界面。风语蒲公英带来了信息，但还不够。他需要更主动的手段，需要能够对外界产生足够影响力的“变量”，来打破目前这令人窒息的僵局。

他的手指，在一个刚刚因为聚落秩序完善、人口增加而悄然解锁的新图标上停留了。

【启迪之种（特殊）：非实体作物。植入具备基础智慧的生物意识中，可缓慢激发其潜能，引导其向特定方向进化或学习。成功率及效果受个体差异及环境因素影响。使用需谨慎。】

激发潜能？引导进化或学习？

李曜的目光，透过仓库的墙壁，仿佛看到了外面聚落中，那些在木恩老者指导下，认真记录、努力培育【净尘衣】的年轻“学者”，那些在雷岩指挥下，刻苦训练、守护家园的护卫队员。

也许……他一直以来都搞错了一件事。

他总想着自己该“种”下什么实物。

或许，他真正应该“播种”的，是人本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