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一种爱，是插在心上的尖刀。——《生死疲劳》
贡德林草原的风裹挟着花的淡香和泥土的清新，一瞬间就涤荡了车厢里欢快的气氛。
“我屁股都快坐扁了。”娜娜嘟嘴抱怨了一句，率先跳下车，夸张地揉了揉腰， “走，下去逛逛，活动一下。”
“来到了大草原，就要去感受一下风里自由的气息。”我也兴奋跟上，深深吸了一口沁凉的空气。“风吹草低见牛羊……羊呢？牛呢？马也没有！”
“哎哎哎，你不就是牛和马吗？”
“说的好像你不是一样。”我用于攻讦的表情还未做出，便硬生生地撤回了。
娜娜的大眼睛笑成了两条缝：“我是放牛、放马的。你说气人不气人？去吧，关老师，去吃草吧。”
“你好刻薄啊。恶毒的女人，我诅咒你，诅咒你的钱全变成我的钱。”
“你的诅咒很容易实现啊，你来给我打工不就行了吗？”娜娜笑得眉开眼笑，随即目光落在张师傅身上，忽然灵光乍现：“哎！我才意识到，张师傅也是男的啊，说不定他有刮胡刀！”她说着往前走了几步，扬声问道：“张师傅，你有刮胡刀吗？”
听到娜娜的话后，我的心跳节奏毫无征兆地快了起来，然后下意识地望向张师傅光滑的下巴——他看起来根本不需要刮胡子，应该……没有刮胡刀吧？
“有啊，我随身带着一个剃须刀。”
这个肯定的答复比草原上吹来的风更凉，我心里那点微弱的希望火苗“噗”地瞬间被吹熄灭了。我故作镇定地转过身，面向无垠的草原，用欣赏风景掩饰内心难以言说的失落。
“你这几天能不能借给关关用一下，我看他胡子长得飞快。”
“可以啊。我正好用得也很少，基本上要一个星期才刮一次。待会儿上车后我拿给他。”
“谢谢张师傅。”娜娜掏出一盒烟，递了一支给他，“这里可以抽烟吗？”
“可以抽，不过抽完烟后注意灭掉烟头哈。”张师傅嘱咐完，便独自坐在路边边耍手机边抽烟。
我们六人信步走向草原深处。“关关，要来一根吗？”娜娜抽出一支递给我。
我接过叼在嘴里：“我没火。”
“等我点燃先。”娜娜用左手拢住火，但几次都被调皮捣蛋的轻风吹熄灭，似乎想以此劝诫我们不要抽烟。
我双手敞开外套：“娜娜，来在我怀里点。”
“关老师，你这是想拥抱我吗？”娜娜嘻嘻笑着调侃。
“别牙尖了，快来点。”
她凑到我怀里点燃烟，从嘴里拿下递给萱萱。萱萱试图用她点燃的烟头对准烟头点的方式为我点火，但风却再次作祟，让其接连失败。
“吃我这一支吧。”娜娜把嘴里点燃的烟递到我唇边。
“姐姐，这样不好吧？”我扭捏作态，宛如绿茶，尖起嗓子说，“萱萱手里那支才是我的。”
“我都不介意，你还介意上了？”萱萱被我恶心到了，瞪大眼睛震惊地看着我，“张嘴，叼住。”
“你们这是不是专为女士提供的香烟啊？”我吧唧吧唧抽了两口后，拿在手里仔细端详烟身，“我听说如果男性抽女士烟，会杀精，不知道真假。”
“你这才抽几支就瞎担心这个？你那么多精子，差这一个两个吗？”
我被噎得哑口无言，只好转移话题：“晶晶呢？”
“在那边和她的小胡子打视频呢。”萱萱抬手指去。
看见另外三个女孩正在五彩经幡下兴致勃勃地拍照打卡，便回身试探性地问她俩：“你们要拍照吗？”
“这有什么好拍的，一点儿也不好看。”娜娜嫌弃地撇撇嘴。
“太好了，”我如释重负地笑起来，“我正愁不知道怎么给女孩拍好照片呢。”说着，我摸出自己的手机递过去，“来，你们不拍就帮我拍几张吧。来都来了，总得留个影。你们女孩子审美在线，拍出来的照片肯定好看。”
我一边吞云吐雾一边在猎猎作响的经幡前摆了好几个自认为潇洒的pose，娜娜和萱萱轮流充当摄影师，给我拍了十几张照片。
“绝了呀，绝了呀，简直是绝了。”我翻看刚拍的照片，哭笑不得，“我本以为我拍照够灾难了，没想到你们俩拍得比我拍得还不如。这一张闭眼睛了，这一张没看镜头，这一张……天呐，我的表情怎么这么扭曲？”
“有没有一种可能，”娜娜笑得花枝乱颤，“是你长得丑的原因呢。”
我立刻做了一个极其夸张的怪表情用以反驳。“我还是自拍吧。来，两位大美女，看我。”在她们一脸震惊之色中，我强行和她俩合影了一张，我笑道，“等我发个朋友圈，配文案：富家小姐同时爱上我，该怎么选？”
娜娜当即给了我一拳头：“你可真会白日做梦。”
这时，晶晶打完视频走过来：“你们不拍照吗？”
“她们给我拍完了。现在帮你们拍吧，你们站过去吧。”
“你们俩去吧。”娜娜对她们说，脸上一闪而过一道狡黠的笑意。
晶晶挽着萱萱站到经幡下，我边举着手机边纠正她们的姿势，半蹲着找最佳的拍摄角度，谁知，娜娜突然一脚踹在了我的屁股上。
“关老师，你的屁股挺软啊！”她大笑着跑向车。
我摔了个狗啃屎，爬起来准备去追打她，却发现她蹽开两条大长腿早已跑远了。
“关老师先别管她了，君子报仇，十年不晚，晚上喝酒玩游戏的时候多打她几下。”晶晶笑道，“快给我们拍，拍完就回去了，有点子冷。”
我举着手机，像个蹩脚的导演指挥着：“萱萱头往左偏一点……对，晶晶你的笑容再自然些，稍微露一下牙齿即可……”一连拍了几十张，晶晶便迫不及待地跑到一边去给小胡子发照片了。
现场只剩下我和萱萱，我又单独给萱萱拍了几张。她站在五彩的经幡下，身后是广袤无垠的草原和湛蓝如洗的天空，风拂起她的长发，画面静谧得像一幅干净的画。
拍完照，喧嚣也随之散去，这个地方仿佛就只剩下我们二人，以及大自然的无声陪伴与注视。她沉默地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，含在唇间，我立马上前两步对她敞开外衣挡风点火。她点燃后顺手递给我，然后又给自己也点上一支，突然抬眼与我对视。
那目光太直接炽烈，烫得我脸颊发热，不自觉地后退半步，生疏地吐着乱糟糟的烟雾。
她转而面向辽阔的草原，吐出的烟立马被风吹散：“等抽完这支就回去。”
“好啊。”
静谧悄无声息地笼罩下来，唯有草原上的风吹得经幡呼呼作响，像诸佛的吟唱。我俩都穿得有些单薄，不约而同地紧了紧衣物。
就在那支烟快要燃尽的时候，她忽然转过身，依旧是那副清冷的神情，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。
“你的眼睛长得，”她顿了顿，声音平静无波，“很像我前男友的眼睛。”
“啊？”我愣在原地，大脑仿佛瞬间宕机。
还没等我从那突如其来的信息中回过神来，她已经将还剩小半截的烟丢在地上，用鞋子利落地碾灭，然后头也不回地朝着车的方向走去。
我盯着她决绝的背影，心脏后知后觉地泛起一阵密集的、酸涩的悸动。我也丢下烟头，狠狠踩灭，仿佛那样就能踩灭刚刚内心骤然掀起的波澜。
原来如此。
原来那半分钟的凝视，不是因为专注。
原来那眉笔下的温柔，是透过我在描摹另一个人的影子。
这个她未曾对他人言说的秘密，此刻像草原的寒风灌满我温暖的胸腔。我抬起头，望着她越来越远的背影，最终迈开脚步，沉默地跟了上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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