因为美可以委身于任何人，却从不属于任何人。——《金阁寺》
“文化人最闷骚。”
不知是谁低语了这么一句，声音很轻，却像羽毛尖儿骚过心尖儿，清晰地被我耳朵捕捉到。因着萱萱正全神贯注于我眉宇方寸之间，我未能辨出声音的来源，只好装作未曾听见，只不过心里仍然漾起三分不适之感。
“西汉汉宣帝时期有一名臣叫张敞，”我轻轻深吸一口气，清了清嗓子，摈弃内心的不适，继续刚才未完的话题，目光也不由自主地聚焦在眼前人上——萱萱微蹙蛾眉，嘴唇紧抿，神色之间几乎全是认真，冷淡之色不翼而飞，使得她更吸引人。感受到她的呼吸轻柔地拂在我脸上，我的内心顿时酥酥麻麻，后背更是冒起一层鸡皮疙瘩。“另提一句，汉宣帝刘询就是我们小时候看的电视剧《乌龙闯情关》里面的男主角刘病已，不知道你们看过没？”
“《乌龙闯情关》？”娜娜回答，“好像有点印象。”
“我看过这部电视剧，孙耀威、曹颖主演的是不是？”丹丹立马开腔，像一位抢着回答问题的小学生，“还有释小龙。”
“对对对，就是那部电视剧，主题曲也很好听，叫《太多》。”
“《太多》这首歌我也很喜欢。”丹丹像找到了知音那般兴奋，双眼放光，说完，她便轻轻哼唱起来：“太多的借口，太多的理由，为了爱情我也背叛了所有……”
我也跟着一起哼唱起来：“如果你想离开我，就别再畏畏缩缩，太多的借口……”
“关老师，没想到你不仅故事讲得不错，唱歌也蛮好听的嘛。”娜娜半是取笑半是夸赞。
“今晚我们给关老师找个KTV，让他一展歌喉。”晶晶当即笑着附和。
“别取笑我啦。”我的一张老脸顿时红起来了。“汉宣帝刘询的人生经历特别精彩，简直就像是爽文里的男主角，他也有两个非常著名的成语典故，而且也是关于爱情的……”
“是什么典故？”丹丹还在自顾自地小声哼唱，听到后便迫不及待地问。
“我说关老师，你还是先把‘张敞画眉’的成语典故讲了吧。”娜娜立即打断我接下来的话，“不要三心二意，捡了芝麻丢了西瓜。”
娜娜后面的这句夹带着火药味的话让我在心下一紧，我转动眼球努力瞟了一眼娜娜，但右眼视野范围有限，并没有看到她脸上的表情，不过应该和我猜得不错。
“对对对，娜娜说得是，还是先讲‘张敞画眉’的典故吧。”我顿了顿，稍微组织了一下语言，“西汉汉宣帝时期有一名臣叫张敞，他年幼的时候很调皮顽劣，有一次投石玩耍时，不小心击中了一位小女孩的眉角，导致她的眉角留下了一道疤痕。”
“后来张敞仕途有成，衣锦还乡，听闻那女孩因为眉角留下的疤痕至今未嫁，张敞心生愧疚，便毅然上门提亲娶了她。婚后，他们夫妻俩的感情非常好，但张敞不希望妻子因为眉角的疤痕而感到不开心，于是……”我的声音不自觉地放得更柔，此情此景，我似乎也能体会到她的心情。“每日晨起上朝前，他都会亲自给妻子仔仔细细地描眉，而且他画笔轻触、温柔细心，勾勒出的眉形远山含翠，不仅掩盖掉妻子眉角的疤痕，还画得十分的美观。”
“真浪漫啊。”娜娜轻笑，语带揶揄地看向萱萱，“萱萱，关老师讲的这个典故就是依据你正在修眉才想起来的，你待会儿也帮关关画个眉呗，说不定也能成就我们这趟西藏之行恶一段佳话呢。”
萱萱正在修我眼皮上的杂毛，闻言，指间的眉刀几乎不可察地一滞。她并未看我，也未看其他人，只淡淡回道：“没那兴致。”
“故事还没讲完呢，后面还有。” 我连忙接过话头，不愿这暧昧的气氛就此中断。“张敞因为为官刚正，所以树立了很多政敌，有心之人就用他给妻子画眉这件事上奏弹劾他行为轻浮，有失大臣体统。于是，汉宣帝在朝堂上当着很多大臣问起这件事，张敞坦然回答‘臣闻闺房之内、夫妇之私，有过于画眉者。’”
“什么意思？”晶晶眨着好奇的眼睛问道。
“意思是夫妻在闺房之内，比画眉更亲昵、更过分的事情多了去了。”
“比如说呢？”娜娜语带狡黠地问道。
“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？”我对她翻了一个白眼。
“我想看你怎么回答。”娜娜奸笑。
“这不挺简单的，”我下巴轻抬，下一秒便感到眉骨处传来一丝轻微的刺痛，忍不住“嘶——”了一声。
“让你别动。”萱萱的声线里透着一丝慌乱，但更多的是责备。“这下好了吧！”
“怎么啦？”娜娜凑过来，“哎呀，见红了啊。”
我心里一紧，抬起手准备去摸摸。“真划破了吗？”
萱萱啪地一下就把我的手打开了。“别用手碰。”
“没事，”娜娜用卫生纸擦了两下，“就是划了一道小口子，破了点皮而已，不碍事。”
“你眉边有一颗痘痘，我修的时候一直在小心避开它。”萱萱放下眉刀，语带薄怒，蛾眉蹙得更紧了，“你刚刚突然一动，正好撞上了，痘痘被划了一刀，皮也破了点。”
“对不起，是我的错。”我立刻放软声音道歉，眼睛却不敢看她，像犯了错的小孩子低着头。
“不修了。”萱萱把眉刀塞回到娜娜手里，侧过身去做好。
“对不起对不起，我真不是故意的……”我连声道歉，语气里带着丝丝委屈。
娜娜笑着打圆场：“关老师别慌，她就这样，过会儿就好了。来，你把脸转过来让我看看修得怎么样……”
我转过脸，车厢里静了一瞬，随即响起娜娜夸张的惊呼：“卧槽！萱萱你深藏不露啊！这修眉修得也太好看了吧？我和你认识都这么久了，都不知道你修眉修得这么好看。你以前给我修眉是不是故意修得那么难看的？”
“我看看呢。”晶晶也凑过来仔细端详，连连点头。“真的，眉形特别适合关老师，整个人气质都拔高了几分。”
萱萱依旧侧着脸，但微微上扬的嘴角泄露了她的一丝得意，语气仍是淡淡的：“女士的眉毛和男士的本来就不一样。”
“不错不错，你给关关修得很好看啊。”娜娜再次不吝夸赞，“你是第一次给男士修眉吗？竟然修得这么好看，真不错。”
萱萱还没答话，娜娜就接着说：“关老师，你现在留着点嘴巴四周的胡子，显得更加成熟稳重，如果全刮干净的话，就更显年轻，更小鲜肉些。”娜娜对着我的脸点评，“你还要继续刮吗？”
我把问题抛了回去，带着几分试探：“你觉得……哪一种更好看呢？”。
“不是，这是你自己的脸，你问我干啥，你自己更喜欢哪一种？”
“我的意思是，想让你站在女性的角度给出你们女性的建议。”
就在这时，司机张师傅洪亮的声音从前座传来，打破了车厢里暗流涌动的暧昧：“贡德林草原到喽！”
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