陶罐里的水刚沾到唇边,一股熟悉的眩晕感猛地攫住了温念。
耳边的祭司吟唱声、河水拍岸声瞬间被抽离,取而代之的是粉笔划过黑板的“吱呀”声,以及窗外自行车清脆的铃铛响。
她霍然睁眼,发现自己正趴在冰凉的课桌上,鼻尖抵着摊开的《古埃及史》课本,书页上还残留着一道浅浅的压痕——是刚才下巴硌出来的。
阳光透过窗户落在课本上,照亮了插图里少年法老的黄金面具,也照亮了桌角几粒突兀的沙粒。
不是梦。
温念猛地坐直,手指抚过那些沙粒,干燥、粗糙,带着古埃及沙漠特有的灼热气息,与教室里的粉笔灰气息格格不入。她低头看自己的手,指甲缝里还嵌着一点红褐色的泥土,和码头边的河泥一模一样。
“温念?这道题你来回答一下。”讲台上的教授推了推眼镜,目光落在她身上。
全班同学的视线齐刷刷投过来。温念慌忙站起身,视线扫过黑板上的题目——“分析图坦卡蒙改革与阿玛尔纳时期的关联”。
心脏在胸腔里狂跳。她刚刚还在那个时代的码头边,手里攥着缺口的陶罐,听着祭司的祷词,而现在,却要在三千年后的课堂上,冷静地分析那个少年法老的历史轨迹。
“图坦卡蒙继位后,在祭司集团的压力下,终止了阿肯那顿的宗教改革,”她定了定神,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,“将首都迁回底比斯,恢复了对阿蒙神的崇拜……但他并未完全抹去阿玛尔纳时期的痕迹,从其墓中出土的陶器风格可见一斑。”
教授点了点头:“很好,请坐。注意结合他少年时期的政治环境来理解,毕竟他继位时还不到十岁。”
温念坐下时,指尖还在微微发颤。少年时期的政治环境?她刚刚才见过那个穿着深蓝色束腰裙、眼神里藏着倔强的少年法老,见过他在马车里看似平静、实则悄悄蜷起的手指,见过他让侍卫送来的、绣着莲花纹的红亚麻布。
这些课本上冰冷的文字背后,藏着多少她亲历过的、带着温度的细节?
下课铃响起,同学们收拾书本的声音将她从怔忡中拉回。陈阳背着包走过来,手里拿着两瓶矿泉水,递给她一瓶:“刚才看你趴在桌上,是不是不舒服?”
温念接过水,指尖触到冰凉的瓶身,才彻底从那片灼热的沙漠气息里抽离。“没事,可能有点困。”她笑了笑,目光落在他手腕的银手镯上——那上面的太阳图案,和记忆里少年法老权杖上的纹饰重叠在一起。
“晚上有个关于古埃及陶器的讲座,”陈阳挠了挠头,“上次你说对阿玛尔纳时期的日用陶感兴趣,一起去?”
温念看着他眼里的期待,忽然想起码头边那个递麻布的侍卫,想起市集上塞给她钱币的少年法老,想起现代课堂上这道关于“历史关联”的题目。
或许所谓的穿越,所谓的重逢,从来都不是为了改变什么,而是为了让她在这些看似断裂的时空里,看清那些藏在时光褶皱里的、从未改变的东西——比如少年人笨拙的善意,比如跨越千年依旧相通的温度。
她低头,轻轻拂去课桌上的沙粒。那些沙粒从指缝滑落,落在课本的插图上,像给黄金面具镀上了一层细碎的阳光。
“好啊,”温念抬起头,对陈阳笑了笑,“讲座结束后,去尝尝那家新出的、据说是按古埃及食谱复原的面包吧?”
窗外的阳光正好,风吹过树叶,沙沙作响,像在应和一个跨越了三千年的约定。而那些藏在时光里的秘密,或许就藏在这书页的字里行间,藏在课桌上的沙粒里,藏在身边人温暖的笑容里,等着被一点点读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