暮色像融化的蜂蜜,慢慢淌过码头的石缝。温念蹲在废弃的船坞边,手里转着个缺了口的陶罐——这是她从码头杂物堆里翻出来的,罐身上画着褪色的尼罗河图腾,边缘还沾着干涸的泥渍。
“这玩意儿能装水吗?”她敲了敲罐底,听见空洞的回响。刚把陶罐凑近嘴边,就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。
“你在这儿。”少年侍卫喘着气站在几步外,铠甲的鳞片在夕阳下闪着冷光,“法老的船队今晚停靠,祭司说码头得清场。”
温念把陶罐往身后藏了藏,指尖触到罐口的缺口,刺得生疼。“知道了。”她低头踢了踢脚边的石子,“只是想找个东西盛水。”
侍卫的目光落在她身后的陶罐上,眉头拧了拧:“这种破罐子早该扔了,库房里有新的铜壶。”
“铜壶太沉了。”温念摸着陶罐上的图腾,“这个刚好。”
侍卫没再说话,转身往船队的方向走。温念看着他的背影,忽然想起早上在市集听到的传闻——新运来的铜器被祭司们锁在神殿里,平民连碰都碰不得。她握紧陶罐,缺口硌着掌心,倒比铜壶更让人踏实。
夜幕降临时,船队的灯笼像浮在水面的星子,一点点亮起来。温念蹲在船坞的阴影里,看着祭司们穿着白袍在岸边祈祷,嘴里念着“尼罗河的恩赐”。她忽然觉得好笑,那些被锁起来的铜器,难道比河岸边随手捡来的陶罐更懂水的温度?
“喂。”
温念吓了一跳,陶罐差点脱手。侍卫不知何时又回来了,手里拿着块麻布。“给你,垫着罐底,免得漏水。”他把麻布塞进她手里,目光在陶罐上停了停,“这罐子……我小时候也有一个,装过蟋蟀。”
温念愣住了。她以为这些穿铠甲的侍卫眼里只有规矩,原来也藏着这样的碎片记忆。她把麻布垫进罐底,果然不渗水了。“谢了。”
“船队要卸贡品了,你快走吧。”侍卫转身时,忽然又停下,“祭司说的不一定都对。”
温念没明白他的意思,只看见他的铠甲在灯笼下泛着暖光。等她提着盛满水的陶罐往回走,听见身后传来祭司的呵斥声,夹杂着侍卫模糊的辩解。她回头望了一眼,船队的灯笼依旧亮着,却好像有什么东西,比铜器更珍贵,悄悄落进了心里。
陶罐里的水晃出细碎的涟漪,映着天上的月牙。温念低头喝了一口,带着点泥土的腥气,却比神殿里的井水更清冽。她忽然懂了侍卫的话——有些恩赐,从来不在锁着的柜子里,而在能被指尖摸到的缺口上,在愿意为你递一块麻布的善意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