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幕像一块巨大的黑亚麻布,将底比斯城严严实实地盖住。星象台建在宫殿最高处,是用白色石灰石砌成的高台,周围立着十二根石柱,对应着古埃及的十二个月。
温念跟着图坦卡蒙走上台阶时,裙摆被夜风掀起小小的弧度。她换了件月白色的亚麻裙,是他让人新做的,料子比之前的更轻薄,腰间系着一根简单的红绳,上面挂着那枚他送的圣甲虫银坠。
“看那边。”图坦卡蒙站在台边,指向东方的夜空。猎户座的腰带三星清晰可见,像三颗缀在黑丝绒上的钻石。“我父亲说,那是奥西里斯神的化身,指引亡灵去往永生之地。”
温念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,星星明亮得仿佛一伸手就能摘到。“我们那里的人也认识这几颗星,”她轻声说,“叫‘福禄寿三星’,说看到它们的人会有好运。”
“你们那里的神,和我们的不一样吗?”图坦卡蒙转过头,月光落在他脸上,把他的轮廓照得很柔和。他今天没戴王冠,只在额间点了一点深蓝色的眼影,那是用孔雀石磨成的粉末,在星光下闪着细碎的光。
“或许只是名字不同吧。”温念笑了笑,“就像尼罗河,在我们那里叫‘大河’,但水都是一样的,会涨潮,会滋养土地。”
他忽然牵住她的手,她的指尖微凉,被他温热的掌心裹住时,轻轻颤了一下。他的手很大,掌心有常年握权杖留下的薄茧,却意外地让人安心。“走吧,带你去看我的秘密。”
他拉着她绕到星象台后面,那里有一块不起眼的石板,掀开后露出一个狭窄的石阶,通向台下的一个小石室。“这是我小时候发现的,”他点燃石室里的油灯,昏黄的光照亮了墙壁上的刻痕——那是无数个小小的太阳图案,有的已经被岁月磨得模糊,“每次不开心,我就躲在这里刻太阳,刻满一百个,就觉得什么事都能过去。”
温念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太阳,忽然想起他说过自己母亲去世得早,从小在祭司和大臣们的注视下长大。原来再强大的法老,也曾有过这样孩子气的时刻。
“你看这个。”图坦卡蒙指着角落里一个特别小的太阳,“这是我第一次刻的,手抖得厉害,像个歪歪扭扭的虫子。”
温念忍不住笑起来:“比我第一次捏的陶罐好看多了。”
他也笑了,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:“等下次,我们一起在这里刻一个最大的太阳,刻上你的名字和我的名字。”
油灯的光在两人脸上跳跃,石室里弥漫着淡淡的油烟味和他身上的没药香气。温念靠在石壁上,看着他低头端详那些刻痕的侧脸,忽然觉得,比起宫殿里的盛大仪式,她更喜欢这样的时刻——没有王冠,没有朝服,只有一个少年,和他藏在星台下的秘密。
“陛下,”她轻声唤他,“您说,我们能像这些太阳一样,一直在这里吗?”
图坦卡蒙抬起头,目光落在她脸上,认真得像在宣读神谕:“只要尼罗河还在流淌,太阳还会升起,就会。”
他走上前,轻轻抱住了她。月白色的亚麻裙被他的深蓝色披肩盖住,两人的影子在墙上依偎在一起,像两个被油灯拉长的太阳。石室外面,尼罗河水静静流淌,载着星光,也载着两个年轻人此刻无声的约定。
不知过了多久,油灯的光渐渐暗下去。图坦卡拉着她走出石室,重新盖好石板。星台上的风带着凉意,他却把她的手攥得更紧了些。
“回去吧,夜深了。”他说。
两人并肩走下台阶,脚印在月光下交叠在一起,像一串刚刚刻下的、小小的太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