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理寺的重审比预想中更顺利。
厨妇的家人捧着刚画好的供状跪在堂下，老泪纵横地说清了前因后果——沈明微以他们全家性命相胁，逼厨妇在安胎药里掺了东西，事后又许以重金让她翻供。而药铺的账册经专人核验，确是沈明微身边的侍女所购，时间恰好与程少商孕期重合。
人证物证环环相扣，沈明微纵有百般狡辩，也难掩罪证确凿。
消息传到东宫时，太子正对着一幅《江山图》出神。近侍将大理寺的卷宗呈上，他翻了两页，指尖停在“寒性草药损胎气”几字上，眸色沉沉。
“殿下，沈氏她……”近侍欲言又止。
太子合上卷宗，声音听不出情绪：“父皇如何决断？”
“陛下震怒，说沈氏枉顾人命，有负忠良之后的名声，已下旨废去她明宜君的封号，打入天牢，秋后问斩。”
太子沉默片刻，挥手让近侍退下。空旷的书房里，只剩下他一人对着那幅《江山图》，指尖轻轻摩挲着画上山川的轮廓。他护沈明微，一半是念及沈家旧功，一半是看中她身后可利用的势力，却没料到她会用这般阴毒的手段，更没料到程少商会如此执拗，竟在宫宴上硬生生撕开一道口子。
罢了，一个失了利用价值的棋子，也该弃了。
天牢阴暗潮湿，沈明微穿着粗布囚服，头发散乱地贴在脸上，早已没了往日的风光。狱卒送来程少商托人转交的东西——一个小小的襁褓，里面裹着她当初绣坏的平安锁。
“程娘子说，这是阿青唯一的念想，让你看清楚，你害死的究竟是个怎样的孩子。”狱卒丢下话，转身离去。
沈明微抓起那平安锁，针脚歪歪扭扭，却能看出绣者的用心。她忽然笑了起来，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：“我输了……我竟然输给了一个死人……”
她恨程少商，恨她拥有凌不疑的爱，恨她能轻易得到自己求而不得的东西。可到头来，她用尽心机，却只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。
凌将军府里，程少商将阿青的胎发香囊放在桌上，对着窗外的月光轻声说：“阿青，娘为你讨回公道了。”
凌不疑从身后轻轻抱住她，下巴抵在她发顶：“都过去了。”
程少商摇摇头，眼泪无声滑落：“过不去的。她活不过三日，连一声‘爹娘’都没来得及叫，怎么会过去？”
凌不疑没再说话，只是收紧了手臂。他知道，阿青的死会是他们心里永远的疤，但至少，这疤上的血污，终于被清洗干净了。
几日后，沈明微在天牢中自缢的消息传来。程少商听到时，正在给窗台上的兰花浇水，手微微顿了顿，随即继续动作，仿佛只是听到了一件无关紧要的事。
仇恨了结的那一刻，没有想象中的轻松，只有一种巨大的空洞。她终究没能让沈明微等到秋后问斩，可那又如何？阿青回不来了，那些日日夜夜的痛苦，也回不来了。
凌不疑走进来，递给她一封信：“太子派人送来的，说是……赔罪。”
程少商拆开看了看，信上无非是些“识人不清”“愧疚不已”的话。她随手将信纸放在烛火上，看着它化为灰烬：“不必了。”
太子的歉意，沈明微的死，都换不回她的阿青。往后的日子，她要做的，不是沉溺于过去，而是带着阿青的份，好好活下去。
秋风渐起时，程少商的身子渐渐好转。凌不疑推掉了不必要的应酬，每日陪着她散步、读书，府里的笑声渐渐多了起来。
一日，程少商坐在廊下晒太阳，看着凌不疑笨拙地学着给花换盆，忽然笑出声：“你这换盆的手法，还不如阿青……”
话说到一半，她猛地停住，眼眶瞬间红了。
凌不疑放下手里的花盆，走过来蹲在她面前，握住她的手：“等明年春天，我们再要个孩子，好不好？像阿青一样，有你的眼睛，我的鼻子。”
程少商看着他认真的眼神，点了点头，眼泪却又忍不住掉了下来。
有些伤痛会永远留在心底，但爱与希望，总能在废墟之上，开出新的花。
窗外的阳光暖暖地照进来，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，也落在那盆刚刚换好土的兰花上，叶片上的露珠折射出细碎的光，像极了阿青那双未曾好好看过世界的眼睛，清澈而明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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