月底的宫宴如期而至。程少商穿着一身石青色的襦裙,鬓边只簪了支素银簪子,安静地坐在凌不疑身侧,与周遭的珠光宝气格格不入。
沈明微却选了件正红色的云锦长裙,钗环耀眼,一进殿便吸引了满室目光。她径直走到太子身边落座,目光扫过程少商时,带着毫不掩饰的挑衅。
宴席过半,文帝兴致颇浓,让众人献上才艺助兴。沈明微起身行礼,笑意盈盈:“陛下,臣女近日得了一对玉磬,愿为陛下演奏一曲。”
玉磬被呈上来,晶莹剔透,一看便知价值不菲。沈明微玉指轻敲,清越的乐声便流淌开来,时而婉转,时而激昂,引得席间众人纷纷称赞。
一曲终了,文帝抚掌笑道:“明宜君不仅才情出众,这玉磬也选得好。”
沈明微屈膝谢恩,目光转向程少商,柔声道:“说起来,这玉磬的音色,倒让臣女想起程娘子亡女的名字——阿青。清脆灵动,只可惜……”她故意顿了顿,露出惋惜的神色,“没能留存太久。”
席间瞬间安静下来,所有目光都聚焦在程少商身上。凌不疑的手猛地攥紧,放在桌下的拳隐隐泛白。
程少商却异常平静,她缓缓起身,对着文帝福了一礼,声音清晰:“陛下,臣妇不善乐器,也无稀世珍宝献上。但臣妇这里有一样东西,想请陛下过目。”
她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的锦袋,递了上去。内侍呈给文帝,文帝打开一看,里面竟是几根细小的胎发,用红绳系着,旁边还有一张纸条,写着“程阿青”三个字。
“这是……”文帝不解。
“回陛下,这是臣妇亡女阿青的胎发。”程少商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,却字字恳切,“阿青只活了三日,未能听一听这玉磬的声音,也未能像寻常孩童那般长大。但臣妇始终记得她的哭声,虽微弱,却也是一条活生生的性命。”
她抬眼看向沈明微,目光坦荡:“明宜君说玉磬音色如阿青,臣妇感激你的记挂。只是阿青的命,是被人用阴私手段夺走的,而非‘未能留存太久’这般轻巧。今日当着陛下与诸位的面,臣妇恳请陛下彻查此事,还亡女一个公道!”
话音落下,满殿哗然。谁也没想到,程少商会在这样的场合,当众重提此事,还直指沈明微。
沈明微脸色煞白,急忙辩解:“陛下明鉴,臣女绝无此意!程娘子这是借故污蔑!”
太子也起身道:“陛下,沈氏素来谨守本分,此事早已查过,确系误会,还请陛下不要听信片面之词。”
程少商却不看他们,只是望着文帝,眼神坚定:“陛下,臣妇有证据。那名被沈明微买通的厨妇,虽曾翻供,但臣妇已找到她的家人,她家人愿出面作证,说出实情。此外,臣妇还查到,沈明微曾托人购买过寒性草药,与安胎药中的残渣成分一致。”
她说着,从另一个袖袋里取出几张纸:“这是药铺的账册记录,还有厨妇家人的证词,恳请陛下过目。”
内侍将证词呈上,文帝越看眉头皱得越紧。他看向沈明微,眼神变得锐利:“沈氏,这些你作何解释?”
沈明微浑身发抖,语无伦次:“不是我……陛下,真的不是我……是她伪造的证据!”
太子还想再说什么,却被文帝抬手制止了:“此事关乎人命,容不得半点含糊。来人,将相关人证物证都带回大理寺,重新审理!若真有人罔顾人命,哪怕是忠良之后,朕也绝不姑息!”
“陛下圣明!”程少商深深一拜,挺直脊背时,眼眶已微微泛红。
凌不疑握住她的手,掌心的温度传来,带着无声的支撑。
沈明微瘫坐在椅子上,脸色惨白如纸。她怎么也没想到,程少商竟然还藏着后手,更没想到她敢在宫宴上,当着满朝文武的面,将一切掀出来。
殿外的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,落在程少商身上,仿佛为她镀上了一层微光。她知道,这只是第一步,但只要能为阿青讨回公道,哪怕前路再多荆棘,她也会一步步走下去。
这场宫宴,终究成了一场审判的开端。而沈明微脸上那褪去的血色,预示着她风光无限的日子,或许快要到头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