石后私语

神庙的祝祷声渐渐平息，宾客们簇拥着新晋侧妃阿米拉向宫殿方向移动，金饰碰撞的脆响和欢笑声像潮水般漫过回廊。图坦卡蒙遣散了侍从，摘下沉重的蓝冠，露出额间象征王权的圣蛇标记，转身走向多柱厅的阴影处。

石柱后，温念的哭声已经变成压抑的抽噎，粗亚麻裙的肩头湿了一大片，贴在背上，勾勒出单薄的轮廓。她听见脚步声停在身后，身体猛地一僵，慌忙用袖子去擦脸，却越擦越花。

“还在哭？”图坦卡蒙的声音褪去了仪式上的威严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，“刚才在神庙里，就属你的哭声最‘响亮’。”

温念没回头，把脸埋得更深，声音闷在臂弯里：“陛下请回吧，惊扰了您的喜事，是我的错。”

一只手轻轻落在她的头顶，带着权杖护手残留的微凉金属气息。图坦卡蒙身上的靛蓝披肩扫过她的肩膀，那是用最细密的亚麻织就，边缘滚着一圈金丝，与她身上粗糙的布料形成鲜明对比。

“抬头。”他的语气不容置疑，指尖却放缓了力度，轻轻捏了捏她的下巴，迫使她抬起脸。

温念的眼睛红肿得像两颗熟透的石榴，脸颊上还挂着泪痕，被火把照得发亮。图坦卡蒙看着她这副模样，忽然想起沼泽地那次，她为他包扎伤口时，也是这样红着眼圈，却倔强地不肯掉泪。

“阿米拉的事，是大臣们的提议。”他蹲下身，与她平视，腰间的黄金腰带蹭到她的裙角，“王室需要联姻稳固势力，就像你当初……”他顿了顿，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，换了个说法，“就像圣甲虫需要粪球才能繁衍，身不由己。”

温念吸了吸鼻子，睫毛上还挂着泪珠：“那陛下刚才……对她笑了。”

“仪式上的表情，与真心无关。”图坦卡蒙从腕间褪下一个护符，那是温念亲手绣的茜草红亚麻护腕，边缘已经磨得起毛，他却一直戴着。“这个，我还戴着。”

他把护腕塞进她手里，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传过来：“你缝制的护腕，比阿米拉的金项圈更合手。”

温念捏着那个熟悉的护腕，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他的体温，眼泪又涌了上来，这次却带着点暖意。“可她有荷鲁斯之眼的金腰带，有秃鹫头饰……我什么都没有。”

“你有这个。”图坦卡蒙指了指她的眼睛，“有能看透伪装的眼睛，有不怕鳄鱼的胆子。这些，比黄金珍贵。”他站起身，扯了扯自己的黄金短裙，“明日让侍女送几匹染了茜草红的亚麻布给你，再让首饰匠打一副银手镯——按你喜欢的样式，刻上圣甲虫。”

温念望着他，忽然鼓起勇气问：“陛下……您刚才看我的时候，是不是有点担心？”

图坦卡蒙的耳朵微微泛红，转身背对她整理了一下披肩，声音闷闷的：“再哭下去，明天眼睛该肿得像河马。回去睡觉，明早陪我去看尼罗河水情。”

他迈开步子向外走，黄金凉鞋踩在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，走了两步又停下，回头看她：“还愣着？要我叫人来抬你？”

温念连忙摇摇头，抓起地上的粗亚麻裙摆跟上他。月光从柱缝里漏下来，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，她看着图坦卡蒙的背影，忽然觉得，比起阿米拉那些耀眼的金饰，此刻他刻意放慢的脚步，更让人心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