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雪吟守在榻边，指尖刚要替唐俪辞掖好滑落的锦被，目光却骤然凝在他颈侧——那片细腻如玉的肌肤上，赫然印着一抹浅红齿痕，带着几分缠绵的狠戾，在苍白肤色的映衬下格外扎眼。
她心头猛地一跳，手中锦被一角险些脱手。
她好像确定师父对唐公子是什么心思了。
方才听闻师父心口中刀，她还跟着池云猜测是唐公子动的手，可此刻瞧见这痕迹，再联想到船舱里弥漫的淡淡异香、唐俪辞昏睡时泛红的脸颊，还有师父拔匕首时云淡风轻的模样，一个荒诞又大胆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：
难道是师父方才因特殊期失了理智，对唐公子霸王硬上弓，唐公子气急之下才捅了他一刀？
夜雪吟屏住呼吸，小心翼翼地挪开目光，生怕惊扰了榻上的人，心底却掀起惊涛骇浪。
她偷偷瞥了眼唐俪辞紧抿的唇瓣，那唇色比平日里艳红几分，像是沾染过滚烫的温度，愈发印证了她的猜测。
夜雪吟【师父……竟然真的对唐公子做了那种事？】
她在心里嘀咕着，指尖都有些发颤：
夜雪吟【难怪师父心甘情愿挨那一刀，原来是理亏在先啊……】
正胡思乱想间，榻上的唐俪辞忽然嘤咛一声，眼睫轻轻颤动，似是要醒。
夜雪吟吓得连忙站直身体，假意整理床幔，眼角的余光却依旧忍不住往那抹红痕上瞟，心里乱糟糟的：
这事若是传出去，怕是整个江湖都要炸开锅了！剑皇强占唐俪辞，强占不成反被捅刀，这说出去也太匪夷所思了……
唐俪辞缓缓睁开眼，意识尚在混沌，周身的软麻感未褪，颈侧却传来一阵细微的刺痛。
他下意识地抬手摸去，触到那片泛红的肌肤时，瞳孔骤然一缩，芦花地里的混乱画面瞬间涌入脑海——粗暴的亲吻、滚烫的呼吸、还有夜玄宸抵在他腰间的手……
他猛地坐起身，脸色煞白，眼底翻涌着羞恼与慌乱，全然没注意到旁边夜雪吟僵硬的神色。
夜雪吟公子，你醒了？
夜雪吟连忙收敛心神，上前见礼，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：
夜雪吟要不要喝点水？
唐俪辞没有应声，只是死死攥着拳头，指节泛白。
方才芦花地里的拉扯、夜玄宸失控的吻、匕首刺入心口的瞬间、还有他抱着自己时沉稳的臂弯……一幕幕在脑海里翻涌，搅得他心绪大乱。
他向来冷静自持，哪怕身陷绝境也能运筹帷幄，可自遇见夜玄宸，他的理智便屡屡崩塌——先是石塔上的歇斯底里，再是方才见他落水时的本能冲动，甚至在被他轻薄时，心底那丝不该有的悸动……这些陌生的情绪让他烦躁不已，却又偏偏无法忽视。
另一边，池云手上的布条刚缠到第三圈，便觉掌心一热，低头看去，夜玄宸心口的血竟像冲破堤坝的洪水，瞬间浸透布条，顺着船舷往下淌，在甲板上积成一滩刺目的红。
他脸色骤变，手忙脚乱地又摸出一包金疮药往伤口上撒，可药粉刚落上去，就被涌出来的血冲得一干二净，半点用都没有。
池云怎么止不住了？
池云慌了神，额角的冷汗直往下掉，伸手想按住伤口，却只觉得指尖下的皮肉烫得吓人，伤口处的血肉甚至在微微翻涌。
夜玄宸原本还带着笑意的脸瞬间沉了下来，他抬手按住池云的手，墨色的眸子里掠过一丝凝重。
他能清晰感觉到，这具躯壳里的灵力正以极快的速度消散，心口的伤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扯着，连带着神魂都传来阵阵撕裂般的疼——不是这具身体的伤难愈，是有人动了他留在神霄绛阙的本体。
本体遭创，这具靠灵力凝造的躯壳自然成了无根之木，再怎么用药都是徒劳。
玄烬离（夜玄宸）别弄了。
夜玄宸低喝一声，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虚弱，他推开池云的手，强撑着站直身体。
玄色的衣袍被血浸透，贴在身上沉甸甸的，可他还是抬手结了个印，淡金色的灵力扫过甲板，那些血迹便如同被水冲刷般，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做完这一切，他的脚步晃了晃，踉跄着往船下走，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，银白的发丝垂下来，遮住了他煞白的脸。
池云你去哪？！
池云追上去想拉他，却被他反手甩开，只能看着他扶着船帮，一步步走下甲板，瘫坐在岸边的土地上。
那片芦花被他身上的血染红，白絮沾着暗红的血珠，在风里轻轻晃着。
夜玄宸一手捂着血口子，一手撑着地面，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。
胸腔里的疼越来越烈，像是有一只手伸进他的身体，正狠狠攥着他的心脏往外扯——他能清楚感知到，本体的心脏，被人剖了去。
呼吸愈发急促，眼前开始发黑，他想调动灵力撑住，可神魂的撕裂感让他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。
池云看着他这副模样，急得团团转，知道自己拦不住他，转身就往船舱里冲：
池云唐狐狸！出事了！老夜的血止不住，他快不行了！
唐俪辞刚压下心头的烦躁，听见池云的喊声，脸色猛地一变。
他顾不上颈侧的刺痛，起身便往舱外走，刚踏出门帘，就看见夜玄宸直挺挺地往泥地里倒去。
几乎是本能地，唐俪辞脚下瞬移，在他落地的瞬间拦腰将他抱住。
玄色的衣袍沾了血与土，烫得他指尖发颤，怀里的人身体软得像没了骨头，银白的发丝贴在苍白的脸颊上，连呼吸都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。
唐俪辞的喉结滚了滚，刚要开口唤他的名字，低头却见夜玄宸的眸子彻底失去了光彩，搭在他臂弯里的手也无力地垂了下去，没了半分生息。
那一刻，江风骤停，芦花不扬，唐俪辞抱着他的手臂僵在原地，心口像是被骤然掏空，连呼吸都跟着停了半拍。
唐俪辞抱着夜玄宸的手臂还僵在半空，怀里的温度却以极快的速度消散，玄色的衣袍先是变得透明，而后化作点点淡金色的光屑，顺着江风飘散开去。
不过眨眼的功夫，那个方才还靠在他臂弯里的人，连带着那身染血的衣袍，竟就这样毫无征兆地消失了，只在泥地上留下一滩尚未干涸的血迹，与几片沾了血的芦花。
唐俪辞怔怔地看着空空的臂弯，指尖还残留着他身体的温度与触感，可眼前却连一丝残影都没有。
他低头看向那滩刺目的红，又抬头望向翻涌的江雾，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，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。
池云冲过来时，正好看见这一幕，他张了张嘴，想说什么，却只发出一声干涩的气音，手指指着夜玄宸消失的地方，半天说不出完整的话：
池云他……他没了？
唐俪辞没有应声，只是缓缓蹲下身，指尖轻轻拂过那滩血迹，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，却烫得他眼底泛起红意。
芦花被江风卷着落在他肩头，像极了方才夜玄宸落在他颈侧的吻，那些混乱的、羞恼的、心疼的情绪瞬间涌上来，堵在胸口，让他连一句质问的话都无处诉说。
他以为夜玄宸会永远缠着他，以为那些偏执的誓言会一直响在耳边，以为无论他说多狠的话，那个人都会笑着留在他身边。
可现在，那人就这么轻飘飘地消失了，连一句告别都没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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