答案

协议草案的最终确认比预想中顺利。朱志鑫那边没再提出新的刁难，条款很快定了下来。这本该是件值得松口气的事，可严妍却感觉心口像压着什么，沉甸甸的。

下午的会议结束后，办公室里只剩下她和张极。窗外的苏州河被暮色染成暗金色，水波不兴，却让人看不清底下究竟藏着什么。

“晚上想吃什么？”张极合上笔记本电脑，走到她桌边，很自然地想牵她的手。

严妍的手几不可察地往后缩了一下。

这个细微的动作，两个人都察觉到了。空气有瞬间的凝滞。

张极的手停在半空，然后慢慢收回去，插进西装裤兜里。他没说话，只是看着她，眼神平静，深处却有什么东西沉了下去。

“我……”严妍张了张嘴，不知道该说什么。不是故意的，只是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。父亲的话，公司里的流言，还有他那些语焉不详的过去，像一层看不见的膜，隔在了他们中间。

“累了？”他问，语气听不出情绪。

“有点。”她顺着话头往下说，避开了他探究的目光。

“那早点回去休息。”他拿起自己的外套，“我送你。”

“不用了，”她几乎是脱口而出，“我自己开车回去就好。”

这话说完，连她自己都觉得太生硬。她看见他动作顿了一下，嘴角似乎想扯出一个惯常的笑，但没成功，最后只是点了点头。

“好。”他说，“路上小心。”

他没再停留，转身离开了办公室。门轻轻合上，隔绝了他离去的背影。

严妍独自坐在渐渐暗下来的办公室里，看着窗外苏州河对岸亮起的点点灯火。她忽然觉得很累，不是身体的累，是心里那种无处着力的疲惫。

她拿起包，下了楼。没有去停车场，而是沿着河岸漫无目的地走。

秋意渐深，晚风带着刺骨的凉意，吹在脸上像细小的刀片。她裹紧了风衣，却感觉不到暖和。脑子里乱糟糟的——父亲担忧的眼神，同事们躲闪的议论，张极刚才收回手时，眼底那一闪而过的受伤。

她真的在乎那些流言吗？还是说，她在乎的，其实是自己心里那份不确定？

走到常去的那家面馆附近，她下意识地停住脚步。面馆里灯火通明，热气透过玻璃窗氤氲开来，看起来温暖极了。但她没有进去。

继续往前走，不知不觉走到了上次他停车的那个老街角落。这里更安静，只有河水拍岸的声音。

然后，她看见了那辆熟悉的车。

他就靠在车门上，面对着河，指间夹着一支烟，猩红的火点在夜色里明明灭灭。风把他的头发吹得有些乱，背影在昏黄的路灯下拉得很长，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孤寂。

他没走。他在这里等她。

严妍站在原地，隔着一段距离看他。心里那团乱麻，忽然就被河风吹散了些。

像是感应到她的目光，张极转过身来。四目相对，他脸上没什么表情，只是静静地看着她。

她一步一步走过去，高跟鞋敲在石板路上，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。

走到他面前，她停下。夜风很冷，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，混合着熟悉的雪松气息。

“怎么没走？”她问，声音有些干涩。

“不知道。”他答得很简单，把烟掐灭了，“可能就是想在这儿站会儿。”

两人之间隔着一臂的距离，不远，却仿佛隔着什么。

“对不起，”严妍低下头，看着自己的鞋尖，“刚才在办公室，我不是……”

“我知道。”他打断她，声音很低，“你爸找过你了，对吧？”

她猛地抬头。

他苦笑了一下：“猜的。公司里那些话，我也听到一些。”他顿了顿，看向漆黑的河面，“严妍，你不用道歉。该道歉的是我。是我……把我的麻烦，带到了你身边。”

这话让严妍心里一酸。

“我爸说的话，你别放在心上。”她往前走了一步，离他近了些，“他老了，总是想得太多。”

“他说得对。”张极转过头，认真地看着她，“我的过去是个麻烦。现在和你在一起，可能会把你也卷进麻烦里。”他抬起手，似乎想碰她的脸，但最终还是放下了，“有时候我在想，是不是离你远点，对你才是好的。”

“那你为什么不走？”她问，眼睛紧紧盯着他。

他沉默了很久。河风呼啸着从他们之间穿过。

“舍不得。”最后，他吐出三个字，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吹散，却重重砸在严妍心上。

这三个字，比任何解释和承诺都更有力量。

所有的犹豫、不安、猜疑，在这一刻忽然都变得微不足道。她上前一步，主动抱住了他，把脸埋进他带着凉意和烟草味的大衣里。

“张极，”她的声音闷闷的，“我可能还没完全准备好，去面对你所有的过去，还有那些未知的麻烦。但我准备好了，和你一起慢慢往前走。”

他的身体僵了一下，然后，那双一直垂在身侧的手，终于缓缓抬起，用力地回抱住了她。很紧，紧得像是要把她揉进骨血里。

“好。”他在她耳边说，气息温热，“我们一起。”

他们在寒冷的河风里紧紧相拥，像两只在寒夜里互相取暖的动物。远处有货船驶过，灯光在水面上拖出长长的、摇曳的光带。

过了很久，他才松开她，但手还揽着她的腰。低头看着她被风吹得发红的脸颊，他眼中终于有了些暖意。

“回家？”他问。

“嗯。”她点头。

他牵起她的手，这次她没有躲。他的手很暖，掌心有薄茧，握得很牢。

走到她公寓楼下，这次他没有止步。两人一起上了楼，电梯里，他们的手一直没有分开。

进了门，温暖的空气扑面而来。严妍还没来得及开灯，就被他抵在了门板上。

黑暗中，他的呼吸很近。

“最后一次机会，”他的声音低哑，“现在让我走，还来得及。”

她没有说话，只是踮起脚尖，吻住了他的唇。

略

他一手揽着她的腰，一手托着她的后脑，将她更深地压向自己。她勾住他的脖子，回应着他的热情。玄关处空间狭窄，空气却灼热得快要燃烧起来。

不知吻了多久，他才稍稍退开，额头抵着她的，呼吸粗重。

“严妍……”他唤她的名字，声音里带着情动的沙哑。

“嗯。”她应着，指尖无意识地划过他后颈的皮肤。

*略

严妍闭上眼睛，感受着他的触碰。这是陌生的，却又是她内心深处隐隐期待的。她生涩地回应着，手指解开他衬衫的纽扣，触摸到他结实温热的胸膛。

“看着我。”他低声说。

她睁开眼，望进他深邃的眸子里。那里映着窗外的微光，也映着她的身影。

***

夜色渐深，窗外的车流声、苏州河的流水声，都化为了遥远的背景音。世界缩小到只剩下这张沙发，和彼此滚烫的身体、交织的呼吸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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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切平息后，两人都出了层薄汗，在微凉的空气里相拥着，谁也没有说话。张极拉过旁边滑落的薄毯，盖住两人。

他在她汗湿的额头上轻轻印下一吻。

“睡吧。”他说。

严妍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，闭上了眼睛。身体的疲惫和心灵深处某种尘埃落定的安宁，让她很快沉入了睡眠。

张极却没有立刻睡着。他借着窗外微弱的光，看着她沉睡的侧脸，指尖轻轻拂过她微蹙的眉心。良久，他低不可闻地叹了口气，将她搂得更紧了些。

窗外，苏州河依旧在夜色里沉默地流淌。而有些答案，或许不需要言语，已经在身体与灵魂最亲密的交付中，悄然写就。